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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草茉莉 - 妒行天下【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12:53 PM     標題: 淺草茉莉 - 妒行天下【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8-13 08:1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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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哼,攝政王驀允明知她爹這山東巡撫是冤枉的,還故作無知,
好在她順利揪出山東總督盧信剛的小辮子,一舉揭了貪汙栽贓的事,
但只怪她太聰明,竟查到驀允與總督有掛勾,踩了那惡霸的地雷,
從此給他盯上了,先欲逼她嫁到盧家當寡婦,後又說要娶她為妾,
嚇得她趕緊藉著陪弟弟讀書一事,上京投靠長姊好避避禍事,
並在大理寺找到工作,成為女仵作供弟弟在京都最好的書院讀書,
豈料,日子才剛安頓下來,弟弟竟捲入德照親王獨子命案!
人家王爺不分青紅皂白欲讓弟弟抵命,迫得她只好找上驀允求救……
這代價便是嫁進攝政王府為妾……還是第二十九號妾室!(咬牙)
而且他向皇宮要了鳳轎、金縷衣給足她面子,惹來「姊姊們」眼紅,
其中,竟還包括了皇宮裡的那位……一群女人拚命將她往死裡整,
很好,耍流氓、玩心機,她可從沒輸過!更何況有那男人撐腰──
無論是轟走被獻來的美人、當街修理欲高攀的尚書千金,他全默許了,
女人最大的權,便是男人的寵,那群女人想跟她鬥?哈,走著瞧!

【出版日期】2016-05-18
【出版社名稱】新月家族.花園
【書系及編號】藍海E2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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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05 PM

第一章.獻身攝政王

山東死牢內,關進巡撫春冬山一家,春冬山被扣下要呈給朝廷的稅銀八萬兩,貪瀆情節重大,累及家人,除了已出嫁的長女春湘茹外,妻子謝玉娘、十六歲次女春芸姝,以及十二歲兒子春開平皆跟著下獄,等著秋後問斬。

次女春芸姝向來膽小,下獄當日因驚嚇過度,腦袋撞上了門柱,一時間斷了氣。

春家人以為女兒死了,幾乎哭斷腸,但一刻鐘後女兒突然又活過來了,可她醒過來後眼神陌生,竟然認不得父母與弟弟了,謝玉娘只得細細對她講了春家發生的事,她才明白父親被誣貪污,一家四口正等著一個半月後秋決。

她眼神逐漸清明,理解一切後,看向一旁頹然的春冬山。

他長歎一聲,愧疚不已。「都是爹不好,不知得罪何人,慘被陷害,還累得你們跟著沒命……」春冬山說著,老淚縱橫。

一旁的謝玉娘也抱住兒子春開平痛哭,春開平年紀小,家中雖遭逢巨變,本還能勇敢的忍著,但見爹娘都哭了,也忍不住的嚎啕哭了起來。

在一片哭聲中,驀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哭什麼?你們又死不了!」說話的是隔壁牢籠的老嫗。

春家人聞言,止了哭聲看向那老嫗,她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眼珠子渾濁,似乎是看不見的。而這人春冬山曉得,她的死令還是他一個月前親自發的。

「你又在說什麼妖言惑眾的話?」此婦是女巫,日前在街上大放厥詞,說山東大官作惡多端,即將絕子絕孫受到惡報,還編成歌謠在市集傳唱,引發議論,而山東的官員雖不少,但真正主事的大官就只有兩個,一個是他這山東巡撫,另一個就是山東總督盧信剛,這說的不就是自己與盧信剛嗎?

他聽了大怒,命人將這女巫抓起來,打算關個幾天做為教訓就要放人,但盧信剛不同意,覺得此人妖言惑眾,污辱政官,此風不可長,且此嫗行巫術讓百姓恐懼,執意要處以死刑以正視聽,他因而發下秋後處斬的死令。

但想不到她說的竟然沒有錯,自己一家除了出嫁的長女,全要死絕了,他唏噓不已。

「老身說的可不是妖言,隨你們愛信不信。」她被關了一個月,脾氣還是大得很。

「你……你說的是真的,咱們春家老小真能死裡逃生?」謝玉娘跟著丈夫死無所謂,卻是捨不得兒女們也去的,聽了這話還是起了幾分企盼。

老嫗雙眼看不見,卻突然準確的「看向」坐在謝玉娘身邊的春芸姝。「你這靈魂有趣,原來的人福薄,但你可不是,你這丫頭能扭轉春家的危機。」

「你說姝兒能救咱們一家老小?」謝玉娘聽了這話不住吃驚。

二女兒自幼養在深閨,膽小如鼠,家裡一出事立即嚇得暈死過去,是什麼膽識與聰明才智也沒有的人,有什麼能力救一家人?

春冬山也想著,這個節骨眼連過去受過自己好處的人,對自己都避之唯恐不及,沒人敢關心他們一家人,同樣被關在死牢裡的二女兒又怎能有辦法解救家人?

老嫗冷笑。「當然,她可是你們一家的救星,且未來人生將貴不可言!」

「救……救星?」春冬山嗓子啞了起來。

「沒錯!」老嫗混濁的眼珠直直投向春芸姝,像是看透了她。

後者身子一顫後頭低垂下來,心怦怦地跳,事實上,她是孫明明而不是春芸姝,真正的春芸姝已經被活生生嚇死了,自己不知何故由二十一世紀穿越到六百年前的大禧朝,靈魂附身在春芸姝的身上了。

當認清自己不是在作夢,是真真實實的穿越過來,這事已經夠震撼人,緊接著竟又得知自己附身的身體原主不久後也要被砍頭了!

她不禁憤慨起來,自己這什麼命運,穿越前她出了場車禍,在病床上像個植物人似的躺了半年,再醒來便是穿越到大禧朝,但這一來又得死,老天若是這般安排,那又何必讓她穿越?

這不是整她嗎?想到這裡,她瞧向那形容恐怖的女巫,這人似看穿自己的來處,曉得身子裡的靈魂已易主,她想了想便開口問:「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當春家的救星?」

她希望對方能給她一點指引,否則自己才剛穿越過來,好不容易才套出話知道這裡是大禧朝,誰都不認識,更對這朝代的事半點不瞭解,說她能讓春家人逃過一死,這不是說笑嗎?

老嫗笑容奇詭。「你等著吧,屬於你的機緣馬上就到來了。」

她不自覺一抖,她怎麼感到背脊涼涼的,居然有種黑雲壓城城慾摧的感覺?

春冬山雖覺得這女巫的話有些神,但說姝兒能救家人性命,這實在很難令人相信,就是原本抱著希望的謝玉娘也失望不已,春開平同樣露出絕望的表情,一家人仍舊愁雲慘霧。

十五日後,山東總督府內。

「這號人物突然過來,說是明天就抵達山東了,偏巧總督大人離開山東辦事,一時半刻趕不回來,臨時要咱們兩個負責接待,且不得有半分疏失,這不是要咱們別活了嗎?」山東胥吏趙延苦著臉對同僚年之聲道。

年之聲臉色一樣鐵青。「是啊,這人性格多變,陰晴不定,是出名的難伺候,我聽說他先前去了貴州,一名官員說話拂了他的意,雖未人頭落地,但腿給打瘸了。這會換咱們負責接待,這該怎麼辦才好?」他抱頭煩惱。

危機當前,兩人憂心忡忡。

「唉,這食衣住行我是都盡心安排妥當了,可女人至今我還是不知上哪找。」趙延說。

這號大人物挑剔,所用之物全要「簇新」,女人也一樣,不得有一絲污染。處子好找,但要找到貌美如花還知書達禮的就不容易了。這擺明得要漂亮的大家閨秀才行,那便只剩官家的女兒能合大人物的眼,可誰又願意讓自家女兒捨身呢?

其實照理說,能得這人寵幸那是極大的光榮,還能讓家族雞犬升天,只是這大人物閱盡世間美色,又哪裡看得上山東這鄉下地方的閨女,若貿然獻上女兒,萬一一夜恩寵後就被棄如敝屣,那該如何是好?

「確實不好找啊……」年之聲也搖頭,這事難辦。「欸,巡撫大人--不,關在死牢待斬的春冬山不是有個未出嫁的女兒,這不正好獻上?」他突然想起這事的提議。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春冬山的次女我見過,膽子雖小了點,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家閨秀,那容貌也是承襲了她娘,是個美人,這樣的人最適合送去給那大人物了。不過就怕春冬山這個老頑固不肯,還有他那丫頭不願意配合。」趙延皺眉說。

「哼,春冬山還當自己是巡撫嗎?他都垮台了,一家都是死囚,一個將死的人咱們還怕他鬧嗎?至於他那丫頭不願意也得願意,咱們押也要將她押上那人的床!」

「這……我怕這強押的,伺候不周,反而觸怒了大人物,到時候反而咱們倆倒霉。」

「這話是有幾分道理……這樣好了,咱們去對那丫頭曉以大義,告訴她若伺候得好,說不定那大人物能解救春家四口人性命,她也許就會心甘情願了。」

「那人是有名的鐵石心腸,哪可能一夜溫存後就放人?」

「她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什麼也不懂,只要讓她以為可以救家人,說不定就願意去做了,如今咱們急需個像樣的女人,她就是咱們需要的,就是連拐帶騙也得試試啊!」

她,孫明明,不,穿越後為了不被當成妖孽,從今以後她就是春芸姝了,她調整心態,已將自己當成春家次女了。而一個時辰前,在爹的怒吼、娘的哭泣以及弟弟的拉扯中,她被人強行帶出牢房,丟進浴桶裡刷洗過一遍,兩個婢女還替她打扮了一番,此刻看著鏡中的人兒,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春芸姝的模樣。

鏡中的姑娘肌膚豐潤,鼻鋌而直,唇紅而薄,樣貌嬌嫩,著實比孫明明的容貌美多了。

押她來的人明白地告訴她,讓她去伺候一個男人,這人不是普通人,要她好生服侍。因此爹娘與弟弟聽了才會大怒,不肯讓她來,但死囚哪有人權,她還是被拖來了。

坐在裝飾華麗且講究的寢房內,她心跳極快,剛才她問過替自己打扮的婢女,曉得自己要獻身的人即是大禧朝的攝政王驀允。

那兩個婢女談到他時,居然興奮中還帶著抖音,像是又懼又歡喜,讓她不得不對那男人好奇起來,多問了兩句有關他的事,哪知兩個婢女卻用十分訝異吃驚的目光看著她,好似連養在深閨的女子,也沒有她這麼不通消息的。

她暗自哼了哼,自己是穿越的好不好,哪可能這麼快進入狀況!

可她不能解釋,只得裝無知的不恥下問,兩人才邊譏笑邊告訴她,原來這位攝政王乃先皇長姊安泰長公主的獨子,本來只是個無啥實權的貴氣侯爺而已,十二年前,時年十六歲的他即受先皇賞識,以天才少年之姿出入朝堂,一連替先皇解決了幾樁棘手的政務,十八歲那年,領兵剿了長期以來據山為王、魚肉百姓的惡匪三萬,隔年更出征滅了小國周朝,得城池十九座,八年前先皇駕崩,御榻前封他為攝政王,輔佐平庸的太子李興。

李興登基後,對這位攝政王本不以為然,時常公然違逆,但被狠狠修理了幾次後便認清事實學乖了,不敢再逆其意,從此大禧朝不聞皇旨,只尊攝政王令,攝政王驀允才是大禧朝真正的主子,第一號的人物。

兩位婢女說起驀允的事績即情緒高漲,本還想繼續說下去,但外頭已有人催促,不能再多說,便領她出來了。

外頭站了兩個官員,一個是年之聲,另一個則是趙延,兩人見了打扮妥當的春芸姝後,眼睛一亮。

「不錯,果然是個裊娜纖巧的美人!」年之聲贊說。

「我說吧,春家的次女是上得了檯面的。」趙延也笑著點頭,不過隨即臉色一整,轉向春芸姝警告道:「你春家的機運來了,事成你還得感激咱們倆。本官可告訴你,這人物不是一般人,你伺候得好,有可能免去你一家四口的死罪,所以你好生掂量著,別進去後給本官鬧,惹那人不快,倒霉的還是你自己及你爹娘和弟弟,聽到了沒有?」

「沒錯,你一家人的死活就看你今日表現了,別白白把活命的機會給毀掉。」年之聲也提醒她。

春芸姝冷眼瞧著兩人,他們說的話分明大有問題,爹犯的是貪污瀆職重罪,才會株連一家老小跟著被斬。

她長相雖然不差,但也只是個普通人物,若與那人睡上一夜,那人就能赦免春家人,這想法未免太天真。

再者,如果攝政王是個荒婬無腦的人,還能掌握大禧朝實權這麼久嗎?想來眼前兩人說的根本是渾話,想騙她傻傻獻身,供人白白玩樂一番,實在可惡!她本想大罵一通讓他們別作夢了,但冷靜一想,爹說他是被陷害的,也許自己見到那人能找到機會替爹伸冤。

有了這打算後,春芸姝便乖乖的朝兩人點了頭。「我明白了,會好好服侍殿下的。」她面不改色的說。自己未穿越前是百億家產的繼承人,自幼就被訓練要臨危不亂,這會兒事到臨頭,馬上就能機巧應變。

「那就好,那就好!」見她這麼上道,年之聲滿意極了。

可趙延見她鎮定,無半絲驚慌,不禁有些訝異,這丫頭之前他是見過的,春冬山是巡撫,自己這小小胥吏去拜訪,遇見了她還得鞠躬哈腰的行禮,可這丫頭卻是低著頭畏畏縮縮的,與他說上兩句話就臉紅,他本還暗喜以為她不會是瞧上自己了吧?後來才由春家的下人那兒得知,她本就見了誰都怕,平日都將自己關在閨房裡不見客,是不巧與他撞見才會一開口就臉紅。可眼下的她,眼神沉穩處變不驚,與他見過的好像不太一樣了?要不是親眼見過這丫頭的容貌,他還以為從牢裡帶錯了人出來。

「我這就進去了。」春芸姝懶得理會趙延審視的目光,推著門走進屋裡去了。

裡頭陰暗,唯一的光線來自窗外的月色,難不成,這位大人物辦事時喜歡暗著來?

而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她的靈魂已經二十六歲,談過三場戀愛,「人體運動」這事是嚇不到她的。

隱約地,她聽見奇怪的咯咯聲音,忍不住好奇是從哪發出來的。她往內邊的床上望去,見床上坐了個人,便朝那人走去,越是靠近,她眉頭越是蹙得緊,因為那人似乎在發抖,咯咯聲是從他嘴巴發出來的,那是牙齒打顫的聲音。

當她看清這人的長相後,覺得頗俊。「你--」只不過她才開口,他居然如驚弓之鳥般抱頭躲到床腳去,她立即傻眼,這人就是名震天下、大禧朝最有實權的攝政王?

沒有搞錯吧?她臉一沉,上前抓住那人的衣襟。「喂,你抖什麼,不會是病了吧?」

那人更驚慌,不說話,胡亂的要扳開她的手,拉扯了幾下,他的衣襟竟教她撕開了,露出結實的胸肌。坦白說,這副身材挺有看頭的,只是這麼個帥哥,怎就這麼沒用的縮在地上呢?春芸姝不屑的撇嘴,揪住他的褲帶要將他拉起來說話,怎知這一拉,他褲頭鬆了,一條褲子就在她眼前滑落--

與此同時房門教人踹開了,趙延與年之聲衝了進來,見到她正在脫人家的褲子,兩雙眼睛都直了。

「你……你強了他?!」趙延不可置信的問。

「我……」她尷尬的正要解釋狀況,驀然又有大批的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衣著精緻,氣質凌人,鳳目深邃,一出現立即帶來一股緊迫壓人的氣壓。

春芸姝與他四目交接,不由得一窒,悄悄吞嚥了一口唾沫,她穿越前的出身極好,是社會金字塔上層的人,見過的人物何其多,卻從沒見過這麼一雙冷酷寡淡的眼,連口都沒開就能懾震人。

「盧信剛,你倒會用人,這兩廝認錯人就罷了,還給本王找了個急色鬼。」男子開口,聲音清冷至極。

被他點名的人正是山東總督,他本在鄰縣拜訪舊友,得知攝政王駕到山東,十萬火急的趕回來,心想自己雖慢了一步,但屬下會負責招待,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哪知趙延與年之聲這兩個蠢蛋竟然迎錯人了,還給這人物找女人,而這女人竟是--

「趙延、年之聲,你們是吃錯葯了嗎?辦的這是什麼蠢事?」盧信剛怒斥兩個手下。

趙延與年之聲立即往地上跪去。

年之聲抖聲道:「卑、卑職們沒見過殿下玉面,殿下又是微服而來,身邊沒了攝政王的儀仗,卑職們難免認錯……」

「是啊,是啊,再加上這人身形與殿下相似,卑職才會糊塗的將人迎回來,卑職們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啊!還、還有這丫頭,她本性不是這樣的,之前是知書達禮的官家小姐,真不知她怎麼會變得這麼浪蕩的……」趙延接口,簡直悔不當初,不該找這膽大妄為、敢強了男人的丫頭來伺候攝政王的。

春芸姝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原來屋裡這人不是驀允,真正的驀允就是眼前那冷傲陰寒的傢伙。此刻再瞧那衣不蔽體的冒牌貨,兩人身形是差不多沒錯,長相也有三分相像,但氣質與正牌貨那份矜貴之姿相差十萬八千里了。不過,驀允位高權重,總督府的兩個小官之前哪裡夠格見得上他的面,自是憑形容去接人,會接錯人其實也情有可原。

「想必這位就是真正的攝政王了,既是認錯,就是誤會一場,您也別怪罪人了,至於小女子春芸姝也不是浪蕩之徒,這人的衣服還有褲子是自個兒不小心掉落下來的,與我無關,這一切都是誤會。」

她俐落的說話,只是說完後,在場的人卻是驚凸了眼。

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眼前的可是當朝第一號人物,更是個喜怒無常的主,這丫頭難不成不想等秋後處決,此時就想死?

驀允緩緩將目光投向她,眼神冰冷,令人有滅頂之危,她雖勇敢的迎上去,可心下明白,自己穿越前若是上流社會中金字塔裡的一員,這人就是金字塔頂端那唯一至高,瞧著他,自然而然有矮人一截之感。

「姝兒,你不僅失德失儀還放肆,誰允你能直視殿下的,你爹就是這樣教導你規矩的嗎?」盧信剛斥她。

她聽他喚自己姝兒,又提起爹,可見這人是識得她的,又見這人穿著官服,跟著驀允一道進來,張口就斥責兩個屬下,她猜這人八成是總督府的老大--總督大人了。既然這人身份不低,自己也得賣賣面子,且他識得真正的春芸姝,為了掩飾靈魂換人之事,她故意低首乖巧的道:「姝兒是因為家中遭逢巨變,一時受驚,行事才會大膽些,還請見諒。」

盧信剛思索,一個養在深閨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突然受到家變的刺激,是有可能導致性情大變的,對於她反常的舉止倒也不懷疑了。

一旁的趙延猛然記起,春家次女被抓進死牢前曾一度驚嚇斷氣,本以為已經沒了氣息,後來又轉醒,也許就是在轉醒後性情大變了,這下也理解了她為何與之前不同了。

「爹,姝妹可能嚇壞了,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說話的是盧升,盧信剛的獨子,生得十分英挺,他是跟著盧信剛進來的,因為驀允身邊圍著一票侍衛,他被擋在後頭,這會擠到前頭來,看到假冒驀允的人半光著身子,先是臉色一變,還是替春芸姝說話了。

「你住口,殿下在此,這裡沒你說話的餘地,退後頭去!」盧信剛喝退自己兒子。

「可是--」

「讓你閉嘴,你還說?」盧信剛怒目。

盧升這才闔上了嘴巴,但恨恨的瞪向跪在地上的趙延和年之聲,怪他們將春芸姝獻給驀允。趙延與年之聲沒敢看他。

只聽盧信剛接著斥他兩人道:「混帳東西,誰讓你們找這丫頭來伺候殿下的,殿下乃萬金之軀,豈容一個死囚玷污!」

兩人臉色發青,趙延更是一緊張就口不擇言的道:「她好歹曾是金枝玉葉,也與公子定過親,而今春家問罪,這婚約自是不算數了,可至少她還是潔淨之身,卑職們這才想到由她來伺候殿下的--」

「本官責你胡亂找女人給殿下,你扯小兒婚約做什麼?!」盧信剛氣極敗壞,急急阻止他再說下去。

一旁的年之聲也趕緊伸肘撞趙延的腰眼,讓他不要再說下去,這傢伙是燒壞腦袋了嗎?居然提這事,這豈不是自曝他們讓攝政王睡人妻?這事不說破,誰也不會在乎一個死囚與誰定過親,可一說破那就難聽了,更何況苦主還是總督大人的公子,連總督大人都沒臉了,他能不惱恨到想割他的舌嗎?

春芸姝這下又了然了,原來這位總督大人是自己無緣的公公,還有那看起來挺俊俏的小子則是無緣的未婚夫,此時顯而易見的,無緣的公公正急於撇清與她的關係。唉,一朝失勢,眾叛親離,豬狗都不願同籠,這人情冷暖,古今都是一個樣的,這種事她看得透,倒不怪他。

驀允得知她是春冬山的次女,犀利的目光盯著她一會,見她明媚豐盈,尤其那一雙眼精燦明亮,對眼前的場面沒有一絲懼怕,頗有智慧與膽識,正要開口說什麼時,一道閃光朝他直撲而去,他未動,身後竄出一名黑衣打扮的男子,快如閃電的替他隔開撲面而來的利刃,接著與刺客打鬥起來。

令人吃驚的是,刺客居然就是被迎回總督府的冒牌貨!

眾人見刺客身手極好,竟能與驀允身邊的第一高手蘇槽過招超過二十招還不敗。蘇槽是當朝的武狀元,通常取人首級於十招之內,而這人能撐到現在,顯見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春芸姝則蹙眉,這冒牌貨會武功,那就不可能讓自己輕易扯去衣物,分明是故意戲弄她,思及此,她心頭火起,但隨即一想,深覺他不是單純的戲弄她而已,恐怕真正的目的是要讓闖進來的人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他才好尋機動手行刺驀允。

哼,她可不是能讓人隨便拿來利用的人,對這人她算是惱上了!

春芸姝抿嘴見刺客與蘇槽你來我往打得難分難捨,但不久即居於下風,蘇槽得了空隙一掌往他的胸口打去,然而這一掌擊出去後,他立即得知上當了,原來刺客藉著他的掌勢讓鋒利的刀直往驀允的方向飛去。

眾人大驚,來不及攔下那把刀,眼見刀子即將刺入驀允身子時,忽然一條不知什麼東西打下了刀子,接著,刺客哀嚎一聲,腿被蘇槽打斷,狼狽的摔在地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回神後才看出打落利刃的是什麼,那居然是一條褲帶,而且正是刺客自個兒的,只是,之前褲帶被春芸姝扯掉,這會卻被她拿來壞他的事了。

「你這蠢女人--」刺客腿骨折斷趴在地上,不敢相信是一個女人讓他功敗垂成。

「小子,這是告訴你,女人不好欺負,以後別隨便吃女人豆腐。」春芸姝不屑的說。

「你!」他咬牙怒目,恨不得將她剝皮。「我殺了你--」

他忍著雙腿劇痛,爬上前要殺她,但才剛動就讓盧升給踩住,踩的還是斷腳處,令他鮮血淋漓外加哀嚎連連。

「連殿下也敢行刺,你該死!」盧升恨聲說,像是替驀允出氣,可態度活脫脫就是洩恨的語氣。

驀允冷笑朝蘇槽看了一眼。

蘇槽立即上前去。「盧公子,你想洩玩妻之辱,不必行殿下之名,這人我還得好好審問,等我查明他的行刺動機後,若想報仇,先等殿下允了後再說吧。」蘇槽毫不留顏面的道,並讓人將刺客由盧升的腳下拖出帶走,算是解救了刺客不必受盧升的折磨。

不過知情的都曉得,刺客只是暫時喘口氣,落入驀允手中,下場除了生不如死,還是生不如死。

盧升雙頰漲紅,他確實藉機報未婚妻被辱之仇,雖說春芸姝未過門,之後他也不可能娶她,但再怎樣也曾是自己的女人,容不得別人污辱,況且自己都沒碰過的女人,憑什麼先讓人便宜了去。而他這層心思被人當眾說出來,要不難堪也難,偏這人是蘇槽,驀允身邊的第一人,被諷刺也得忍下了。

盧信剛見兒子在驀允面前這麼沉不住氣,不禁狠瞪了兒子一眼,盧升也在父親的狠視下,臉色由紅轉白了。

刺客被帶走後,盧信剛隨即指向趙延與年之聲,怒道:「你倆混帳,竟帶了刺客進總督府!」

兩人萬分驚惶,趴在地上顫抖得骨頭都要散開了,刺殺驀允不管是主謀還是從犯,都得死啊。

「卑、卑職們不知這人是刺客,卑職們無、無心之過,還請大人明察!」

盧信剛看著兩個屬下驚懼的模樣,沉默地深思起來。

兩人心想盧信剛是長官,好歹會保他們或說上幾句開脫的話。

誰知,盧信剛一轉身便朝驀允跪下道:「殿下,這兩個傢伙不知死活幹出蠢事,卑職事先完全不知情,請容卑職親自徹查此案,拷打兩人,逼出真相。」

他不僅不相救還棒打落水狗,省得自己沾腥,讓跪在地上的兩個人登時都愣住了。

驀允銳目看著盧信剛,看得他背脊上的冷汗直下,就在他汗濕了整片後,驀允終於開金口的道:「本王自是信你的,但要本王將人交給你--」

「殿下若不放心兩人在卑職手中,儘管砍下兩人的腦袋。」

聽見盧信剛的話,兩人眼都瞪大了,他不僅不顧多年上下屬官的情誼,為自保竟還狠心對他們痛下殺手?!

這事就連春芸姝也搖頭,盧信剛做人可真夠現實,撇清得夠快、夠絕!

「蘇槽,這兩個你帶下審問吧。」

驀允讓蘇槽將趙延與年之聲押下去,並未交給盧信剛。這表示未全信了盧信剛,令盧信剛心下極度忐忑了。

蘇槽讓人將嚇到癱軟的趙延與年之聲押下去,這之後驀允才瞧向了正皺著眉的春芸姝。「你救了本王的命,倒是不簡單啊!」語氣不冷不熱,讓人分辨不出情緒。

蘇槽卻是訝然的看了眼春芸姝,似乎頗吃驚。

春芸姝留意到蘇槽的表情,雖不解他對驀允的話有什麼好驚訝的,但也沒多想,對驀允微笑道:「好說好說,小女子不過是巧在站的位置離您不遠,手上那傢伙的褲帶又還沒丟掉,千鈞一髮用來打落了那把利刃,這也算您命不該絕吧。」

她十分得意,自己沒見過古代人打架,那招式有退有進,簡直結合了力與美,不像未來人胡打一通,用的只是蠻力,哪裡有看頭,因此她看得起勁,也自然而然注意到那刺客忽然露出的姦笑,她馬上猜出他的意圖,想也不想就甩出手上的東西,沒料到竟然沒失手,順利擊下了刺客射向驀允的刀子。

當她洋洋自得的話一落,眾人無不倒抽一口氣。

「姝兒,你放肆,殿下本就是命重之人,你哪能對殿下說出這等不知輕重的話!」盧信剛喝道。

她馬上省思了一下,古人行止規範多,此刻面對的又是權傾一時的人物,自己說話方式得改一改才行,最重要的是她有求於人,一條命還捏在人家手裡呢。

她牙一咬,朝驀允跪下了。「小女子說話不知天高地厚,還請殿下莫要怪罪。」這裡人動不動就下跪,她不識時務也不行,這時候當跪還是得跪,能屈能伸吧。驀允是真正的權貴,那華光流轉,俊美逼人,瞧得她雙目微炫,光這分銳氣就夠教她震撼的了。

「本王可以不與你計較。」他清冷的說,神色上也真沒怒氣。

她見狀,膽子大了起來,想起自己的任務,春家老小的性命還危急著,便把握機會張口再道:「春家有冤,小女子的爹春冬山是無辜的,請殿下為爹、為春家伸冤。」

他瞅著她明明求著他,神情卻又不自覺的露出桀驁來,十分有趣。「你說春冬山無辜,可有證據?」

「爹說並無虧空上繳朝廷的銀子,這些銀子都用於民生,是一分也沒有貪進自己口袋裡,此刻小女子手上雖無證據,但相信爹是清白的,只要殿下肯給小女子一點時間,定能查出真相。」她初來乍到,對春家的事哪裡瞭解多深,對這案子也只在牢裡聽爹娘與弟弟說過,然而她既已成為春家人,這條命就與春家綁在一起,說什麼也得為春家人脫罪。而她敢提爹是被冤枉的,求的不是驀允放了春家人,她真正想爭取的是自由與時間,讓她可以親自去瞭解案情,並找出救春家人的辦法。

「你想親自為你爹翻案?」他訝異她會有此提議,一個女人想插手朝廷的貪瀆案,未免太膽大妄為。

「姝兒,你胡說什麼,你爹的罪狀都已清清楚楚的擺在那兒,無一絲冤枉,你還查什麼?更何況你還是個女人,一個女人家懂什麼?不知天高地厚也得有個限度,再胡鬧下去,不用等秋決就教殿下先送你們一家上路了。」盧信剛哼聲說。

「是啊,這案子若能平反,憑我爹與你爹的交情能不想方設法的救嗎?你別再說些笨話了,乖乖回牢裡去,改日……我會去探你的。」盧升也忍不住說。

她撇笑。「說到同僚之情,瞧你爹方才對待下屬的模樣,他不多踩春家一腳就算不錯了,我可不敢奢望你爹能替我爹做什麼。至於你,雖說春家敗落,但你我婚約應該還在,你若還顧著這點情分就別只是來探監,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比方說助我查案,讓你爹瞧瞧一個女人能不能救出家人。」

盧家父子先是被說得面紅耳赤,接著再聽她大言不慚的說能救家人,兩人又青了臉。

「你這是不自量力!」盧信剛再罵。

「姝妹,你這樣逞強也改變不了春家的命運,只會自己鬧笑話罷了。」盧升也覺得她不識好歹。

她抬著下巴。「就當我自不量力又如何?春家的命運我不自己改變,難不成還靠你們?」她一臉的諷刺。

這教兩父子全嚇了一跳,她何止受驚嚇變了性情而已,根本是變了一個人了,時下有哪個女子這麼大膽的,幾乎都目中無人了。

居高臨下盯著她的驀允,似笑非笑起來。「你可真令本王吃驚,好,就瞧在你救了本王的分上,本王給你兩條路走,一是本王放過你,讓你獨活不死,二是給你十天,讓你自己去找證據證明春冬山的清白。不過,若你找不出證據,仍得和春家人一起死,你選哪一個?」

這確實是個誘惑,十天后也許她根本找不出任何證據救人,也得跟著死,但若這時候選擇放棄家人,那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

盧家父子不用想也認為她會選擇獨活,爹娘與弟弟的死罪是脫不開的,眼下自己有機會活命,哪有人傻得不把握的。

驀允饒富興味地瞧著她思考的神情,勾了勾薄唇。「如何決定呢?」

她抬眉看向他,臉色凝重。「好,給我十天,我定會翻案!」

她話一出,盧家父子便愣住了。

「春芸姝,你傻了嗎?」盧升問。

「傻?救自己的爹娘和弟弟這叫傻?原來大禧朝的親情薄弱至此,為了活命對家人至親的死活都能拋啊?」她笑得譏諷。雖然春家人不是她真正的至親,但念及與春家人關在牢裡的期間,春家人對她的照料以及感受到彼此濃厚的相依之情,她不忍拋棄他們,況且她不是貪生怕死之徒,相信十天后定能憑一己之力救出家人的,因此她選擇與春家人同生共死。

驀允臉上掛著笑,但眼底卻極為冰冷。「好,本王就給你十天,希望你真能給本王驚喜。」

「多謝殿下成全。」



第二章.查案起風雲

「姝妹!」盧升喊住她。

春芸姝得到驀允給的十天查案期後,立即要著手查案了,才剛向驀允告退出來,盧升就追上來了。

「盧公子,還有事?」她停下腳步皺眉問。

盧升快步走到她面前,臉色很不好看。「姝妹,你跟我生分什麼,怎麼叫我盧公子?」

她神情略顯為難,她不是與他裝不熟,是真的不知他叫什麼,再說了,他雖是自己的未婚夫,但不知原主之前對這人是什麼感情,她今後與他往來,態度不好拿捏。

「坦白說,我之前在牢裡受到驚嚇,所以失憶了,忘了很多人和事……」之前她也是對爹娘與弟弟這麼說的,唯有這樣才能合理解釋她為什麼對什麼都不知道。

他露出愕然的表情。「你把我也給忘了?」

她點點頭。「是啊,不如你告訴我,咱們過去是什麼交情,還有互相都怎麼稱呼的?」

「你……你真忘了我?這、這……我、你……唉,忘了就忘了,告訴你吧,咱們是青梅竹馬,你都喚我盧郎,我叫你姝妹,咱們自小訂親,若春家沒出事,預計明年八月拜堂……不過現在提這都沒用了,我追上來是想問,殿下給你兩條路走,你為何不選活路,偏要朝死路走?」他先是錯愕她的失憶,後又急怒的問她此事。

她瞧著他,想起他方才在裡面也護過自己,似乎不像他爹一樣是個見利忘義的人,且他對原主應該是有些真情的,否則又怎會在意她的死活。

思索過後,她神色溫和了一些。「我不能不顧爹娘以及弟弟的死活,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會盡力去爭取,希望一家都能活下來。」

「春叔的罪狀已定,根本翻不了案,殿下肯給你一條活路,那是求也求不來的恩典,你卻輕易捨棄了自己可以活命的機會,你就這麼想死嗎?」

「不,我有十天的時間可以翻轉案情,我不一定會死,盧……盧郎,你幫幫我吧,若能得你相助,我查起案來當事半功倍的。」她從善如流地馬上稱他盧郎,這人是總督之子,若肯相幫,會比她自己瞎子摸象好,且她時間不多,若要尋轉機,是半點時間也浪費不得的。

「唉,事已至此,我當然會幫你,只是,我能力也有限……」

「升兒,你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還有什麼好說的,還不走!」盧信剛走出驀允的屋子,瞧見兩人站在一塊說話,馬上不悅地斥責。

盧升尷尬。「爹,姝妹--」

「不用多說,這丫頭自尋死路,你由她去,她的事不許你多管!」

「這……」他瞧著身旁的女子,猶豫著該怎麼辦。「還不滾過來!」

這一吼,盧升驚懼,馬上朝她低聲道:「我先走好了,回頭等爹不注意再過來找你。」匆匆說完這兩句,便跟著盧信剛屁股後走了。

她擰了擰柳眉,瞧來這人也是個靠不住的,還是得靠自己了。嘴一撇,她轉身回死牢裡見爹去了,為瞭解案情,很多事還得親自向爹問個仔細才行。

她走了後,屋裡的驀允離開窗邊,蘇槽替他將窗子關上,回頭恭謹的問:「殿下為何允她查案?」這不是為自己製造麻煩嗎?

驀允在案前坐下,潔淨無垢的長指掀開茶碗蓋,聞著撲鼻而來的茶香。「這總督府用的茶葉,倒都是好茶,不輸攝政王府所用的。」他沒直接回答蘇槽的話,反而說起茶來,但卻又是一口沒沾,任茶冷去變澀。

蘇槽見狀不再多問了,因為主子已給答案了。

主子來得匆促,盧信剛也湊巧不在山東,聞訊才趕回,接待主子的事只能交由屬下來辦,這才會生出迎錯人又找個死囚要給主子暖床的荒唐事。雖說盧信剛那兩個手下奇蠢無比,甚至牽連上刺殺之事讓盧信剛直接捨棄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兩個屬下肯定來不及打聽清楚主子的喜好,只能將總督府平日裡用的好東西拿出來招待,而這東西有多好,就能看出盧信剛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了。

眼下瞧這總督府上下里外,明著看似樸實,但仔細去瞧處處透著奢華,人說天高皇帝遠,民少相公多,就是這道理……

瞧著面無表情的主子,他暗忖,盧信剛的總督府怕是地基要不牢了,那姓春的丫頭正是主子拿來敲筋打骨的棒子。

「蘇槽,那邊還有消息傳來嗎?」驀允突然問。

「目前還沒有。」蘇槽神色一緊,馬上搖頭。

「哼,那就是還死不了。」

「那……咱們是不是仍天一亮就走?」蘇槽小心的問。

「急什麼?等他真正要死了再說吧。」

「是……」蘇槽暗歎,事實上主子這趟來山東不為別的,正是要前往泰山去見一個人,這人正是八年前出家的順意侯,驀寧,如今法名為恆能。

順意侯歸隱佛門一事,為顧全長公主的顏面並未宣揚,所以外頭皆以為順意侯已死。

然而,日前主子突然接到恆能大師病危的消息,立即由京城趕至山東要前往泰山,這總督府只是路過罷了,並沒有多逗留的打算,但卻發生刺殺以及春家次女為父喊冤之事,誤了主子一些時間,只是主子似乎也不急……

唉,主子對於這個拋家棄子多年的爹,心結依舊是難解的。

「對了,本王允那丫頭十天查案,這期間派人遠盯著即可,不用出面限制她任何行動,本王倒想瞧瞧她能翻出什麼浪來。」驀允本沉著的臉,這時嘴角淺揚,笑意深沉了。

「是,等十天過後,咱們便知那丫頭是不是說了大話。」蘇槽也低笑了,這丫頭大言不慚能翻案,殊不知春冬山這案……他搖頭,若猜得沒錯,主子讓她玩是想給盧信剛一個警惕,讓他的日子別過得太安逸,忘了本分。「敢問殿下,十天后,那春芸姝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忍不住好奇的問上一句。

驀允的笑意轉為殘酷。「不過是根打腳的細棍,時候到了,用不上了,便折了當廢柴燒了吧。」

時間有限,第一天春芸姝只花了半天的時間便翻閱完與春冬山案情相關的所有卷宗,下午親自查問了有牽連的人,細問了供詞,多方比對後終於大致瞭解所有的事。

春冬山會被問罪,起因為朝廷每年會撥款給申報貧瘠的地方政府,山東開發不多,民生尚且困苦,朝廷固定會給山東減稅,每年還給銀兩紓困,但五年前他接了山東巡撫一職後開始建設山東,在沿線的濟寧和臨清開發漕運,由於漕運的發展極好,山東的商務因而繁榮起來,照理不該再申請朝廷補助,但五年來他仍不斷向朝廷要錢,此事讓人揭發,他立刻遭到彈劾收押,而這事原本只問罪他一人,責他瀆職罷了,但後來居然查到他官宅裡藏有大批的金銀財寶,這涉貪明顯,案情重大,以致累及家人,除已出嫁的長女春湘茹外,一律處死。

查案期間,驀允准許春芸姝可以隨意進出牢房,所以她晚上回死牢裡睡,與爹討論白天的收穫,等隔日天一亮再外出繼續查案,而她曉得驀允表面上沒派人跟著她,但自己的一舉一動定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根本不怕她逃,因為牢裡春家那三人的性命還捏在他手中,他自是不擔心她會消失,況且,她若想逃當初選擇苟活就好,根本不必多要這十天。

晚上春芸姝問:「爹,為何山東明明脫貧了,不需再受朝廷接濟,您卻還是持續向朝廷拿錢,還有被搜出的大筆錢財又是怎麼回事?」

「山東靠著漕運的收入雖然不再窮困,但那僅限於商業繁榮,耕作田地的開墾仍需要錢,而靠商運得到的錢雖能貼補農務的開發,但速度慢,若繼續受朝廷補助,山東離真正脫貧會更快,因此爹才會繼續向朝廷伸手要錢。至於在府中搜出的巨款,爹根本不知這錢哪來的。」

山東已能自給自足,春冬山卻還是向朝廷要錢,巡撫官宅又被搜出錢來更是事實,如此罪證確鑿,春家人是難逃死罪了。

春芸姝評估著案情,爹欺騙朝廷要錢之罪恐怕是沒得平反,可是爹堅持自己沒貪污,搜出的錢不是他的,這表示有人刻意誣陷,既是如此,她就朝這方向去查,首先要看爹倒台後誰最為得利?

「爹可有仇人或政敵?」

春冬山眉一皺,「我一生正直,對人雖有得罪,但絕對講理,不曾惡意害過人,要論仇家應該沒有,至於政敵,自我接任山東巡撫五年來,政通人和,對待下屬公正寬厚,從未聽人抱怨過什麼。」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唯一與我官職相當、能互為影響的只有總督盧信剛,但我倆相識超過三十年,私交甚篤,兩家兒女更是訂親多年,他應該沒理由害我。」

春芸姝因而陷入苦惱,明知案子有問題卻不知從何處查起。

第二天她苦著臉來到已經被封的巡撫官宅,想瞧瞧能否在裡頭找到什麼線索翻案,官宅的外頭有人把守不許任何人進出,可她得到驀允的允許,所以能進去。在沒有人攔阻下,她走進官宅裡,此處佔地不小,但建物裝潢儉樸,瞧不出有豪奢之處,就如她這幾天向百姓打聽的一樣,春冬山為官清廉,不可能貪污。

她走進春冬山的書房,站在裡頭瞧著書案後的那面牆被鑿了個大洞,據悉錢就是由這裡挖出來的。

嘖嘖嘖,她搖著頭,不可思議書房後頭有個暗房藏了大筆的錢,而爹居然不知道?

她沉思著這件事,腳步慢慢向外走,走著走著看見一座閣樓,福至心靈的往裡去,一推開門,她馬上知道這座精巧的住處是屬於誰的了。

是自己的,不,是原主春芸姝的閨房!

她瞧裡頭翻箱倒櫃一片凌亂,應該是抄家時被弄的,但還是瞧得出原本的佈置雅致,她特別看了一下原主平日穿的衣物,發現顏色樸素的居多,不見任何鮮艷的色彩。

再瞧桌案上寫了一半的詩詞,字跡謹慎,一筆一畫小心翼翼,說明了原主的個性謹小慎微,與大膽敢嘗新的自己截然不同。

「二小姐,真是您!」

她腦中思緒雜亂,忽聽見一聲驚喚,下一刻已教人抱住了。

「真是您,奴婢聽人說攝政王給您十天替老爺伸冤,奴婢本來不信,這會見您真出了死牢才知原來是真的……嗚嗚……」來人哭得眼淚鼻涕齊下。

她一愣後,大約猜出這人的身份了。「你是春家的奴僕吧?」

「人說二小姐受驚失億,真連奴婢也忘了?!」那人趕緊放開了她。

「抱歉,以前的事我一件也記不起了。」她歉然道。

「沒關係,奴婢是鳳佳,打從八歲就跟在您身邊伺候了,咱倆同年,皆是十六,您待鳳佳就像是親妹妹一般,常說有鳳佳在就不用擔心什麼了……」

她瞧鳳佳嘴上說沒關係,卻一臉的失望,不禁歎口氣,顯然之前原主是很倚賴這位貼身丫頭的。「對不起,我這顆腦袋真的換過了,不僅忘了過去的一切,好像連性情也不大一樣了,不過你別太在意,咱們瞧的是未來,未來我不會再忘了你們。」

鳳佳既是原主的貼身丫頭,對原主定是透澈瞭解的,怕鳳佳察覺自己的不同,她索性先挑明了自己的轉變,讓鳳佳之後別大驚小怪了。

「其實只要二小姐活著,奴婢就高興了,性子變不變、記不記得奴婢都不重要的。」鳳佳抹淚說,真是個忠心的丫頭。

「對了,這裡已教人封住了,你是怎麼進來的?」她突然想起這事的問。

「奴婢熟這座巡撫官宅,曉得後門有路可以直通內院,而後門隱密沒人把守,奴婢想,您若真有機會出來定會回來看看的,所以冒險過來一趟。」

春芸姝細眉輕佻。「你倒機靈。」她讚道。

「二小姐真獲準可以為老爺平反嗎?」鳳佳激動的問。

「嗯,我有十天的時間可以翻案,不過現在已經過了兩天,但你出現正好可以幫上我的忙。」

「奴婢什麼都不懂,能幫上二小姐什麼事?」

她微笑。「別小看自己了,我如今什麼都不記得,還得靠你幫著提點回憶一些事呢。」

「若是這個,奴婢記性好,定是幫得上忙的!」

「那太好了,你先將當日春家被抄家時的情形說一遍給我聽吧。」

「好的,老爺先被抓走,隔兩日總督大人帶人親自來抄家,他在老爺的書房裡搜出大批的財物……總督大人初來時還對夫人、您和小少爺十分禮遇,安撫夫人說只是例行搜查,不會有事,要夫人別擔心,可之後全變臉了,馬上要人將你們帶走,小少爺喊冤不肯走,總督大人下令強押人,夫人怕小少爺掙扎受傷,顧著不讓人傷他,可顧了小少爺就顧不上您了,您當時嚇得雙腳發軟,讓人一推就跌了一大跤,這一跌竟昏死過去,夫人大驚,求總督大人先給您請大夫瞧一瞧,總督大人斷然拒絕了,您就這樣被抬進大牢,本聽說在途中已氣絕了,所幸後來又活過來,真是老天有眼,謝天謝地!」

春芸姝聽完沉目細思,之前她已見識到盧信剛怎麼對待趙延與年之聲這兩個下屬的,所以得知他眼睜睜看自己未過門的媳婦死也不足為奇,不過這人假仁假義,翻臉不認人的本事一流,爹還會與他結交多年並結為兒女親家,到底是爹視人不清,還是盧信剛太會偽裝?

「你說那日帶人來抄家的是盧信剛,所以也是他親自讓人去爹的書房鑿牆的?」她再問。

「對,是他親自帶著手下去老爺的書房搜出大筆銀兩的。」

「這算直搗重地了……」她沉吟著。方纔她仔細檢查過那間藏錢的暗房了,砌得毫無破綻,若不是建造者不會看出端倪,除非盧信剛一開始就知道暗房的存在,否則抄家時不可能會去挖鑿。「鳳佳,你再想想,盧信剛帶人來抄家時,他的手下可是另有帶來什麼東西嗎?」

鳳佳聰明,馬上明白她什麼意思了。「您若懷疑他們事先帶東西來栽贓,恐怕不成立,奴婢見總督大人的手下是空手來的。」

春芸姝現在明白原主之前為什麼會倚賴這丫頭了,因為她腦袋清楚,而原主個性懦弱膽怯,不敢接觸外人,對外的事大概都由這丫頭替她去張囉,如此精明又忠誠的丫頭倒是個可用之材。

可鳳佳的話也讓她皺眉了,那姓盧的如果沒有栽贓,那表示錢確實是由爹書房裡搜出來的,既然如此,那就出現兩個問題,一是盧信剛怎會知道那裡有錢?二是這筆錢若不是爹放的,又會是誰放的?

「你可知爹之前的巡撫是誰?」她再問鳳佳。這棟宅子是官派給歷任巡撫住的,也許這筆錢一開始就放在裡頭,這可能牽扯到上任巡撫。

「前任巡撫已死了。」鳳佳說。

「死了?」

「是的,那位巡撫是於任內病死的,老爺本來是他的下屬,五年前他病死後,即由老爺接下職務成為巡撫。」

「那前任巡撫的家人呢?」

「聽說前任巡撫只有一子,此人兩個月前也突然暴斃了。」

「什麼,暴斃了?」她臉一沉。「這事越來越不尋常了,這人剛死不久爹就被舉報貪污瀆職,時間上也太過巧合,看來有必要去查一下舉報的人是誰了。」

「可舉報是密報的,咱們怎麼可能查得出來?」

「這個嘛……本沒真想讓盧升出面的,但他是總督之子,這事若請他幫忙,也許能有點機會探到消息。」她說。

「奴婢瞧……還是不要麻煩盧少爺了吧。」提到盧升,鳳佳似有話忍著不說。

「怎麼,這盧升雖是個爹寶,但好歹與我的親事還在,私下讓他幫點忙,他會不肯?」

「二小姐,奴婢有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這都什麼節骨眼了,有什麼話就說。」

「奴婢不說是怕您承受不住,可見您真的不一樣了,人變得果決又勇敢,想來應該受得住的……盧少爺七天前去向京城威武侯的嫡女提親了。」鳳佳終於告訴她這件事。

她微愕。「七天前,那距我被關進牢裡也才十天,就迫不及待另議親事了,好個有情有義的傢伙!」原來那傢伙是個虛情假意的,之前對她說的都是屁話。

「其實盧少爺本是個花心的,與您訂親後還不時傳出他出入煙花之地尋歡作樂,甚至與人爭風吃醋的事,老爺出事前三個月,他才剛與家中丫頭胡來鬧出了孩子,老爺與夫人本來想退婚,是總督大人帶著盧少爺親自來認錯,還說讓那丫頭打了胎,趕出總督府了,老爺與夫人原還是不願意原諒的,是您、您說仍是想嫁……」

她青了臉。「你是說,是我喜歡那荒唐色胚,死命要嫁?」

「欸。」鳳佳點頭。「二小姐這回經歷家變又死而復生,應當不會再留戀那人了吧?」鳳佳擔心的問,就怕她腦袋不清楚,還戀著那無良的。

她翻了白眼。「放心,這等不入流的傢伙我再看不上眼了,以後也別再跟我提起這人了!」她馬上說。

「那就好,那就好!」鳳佳一副鬆了口氣的神情。

這讓春芸姝內心唾棄起原主來,居然看上這樣的傢伙,累得她也沒臉。「不提盧升了,但若不能找這小子幫忙打聽舉報人的身份,還能問誰呢?」她又煩惱起來。

「不如直接去問攝政王,豈不是更快?」鳳佳忽然道。

「問他?」她一愣後,又用力點頭了。「沒錯,他定然知道舉報人是誰。」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事都已傳開,他也允她重新徹查案子,而她既懷疑舉報人有問題,查也是應該的,他沒有不說的道理。鳳佳倒是提醒了她,她怎麼能放著驀允這尊大神不用,這豈不浪費!

「二小姐,您要上哪去,往總督府不是這個方向,二小姐--」

鳳佳與春芸姝騎著馬,本要回總督府去見驀允的,但行經一半春芸姝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轉頭去追前頭的兩匹馬,鳳佳驚訝的在後頭急問。

「別多問,追上那兩人就是!」春芸姝沒空多解釋,前面的兩匹馬都是腳程極快的上等好馬,而她騎的只是一般馬,追起來吃力,所幸過去她的交際圈流行名媛養馬,她還請馬術師教過騎馬,因此騎得不錯,速度雖跟不上,但勉強可以不跟丟,不過鳳佳就不行了,不久就被甩下,只來得及聽主子說了句別多問,再來就只能對著主子的背影望塵莫及了。

春芸姝眼也不敢多眨,忍著馬背上的顛簸,咬牙的追,追了一段路發現他們上山去了,一進到山裡,山形陡峭,樹林茂密,他們轉眼消失在林子裡。

她氣惱的停下馬來,居然還是追丟了!不過話說回來,他上山做什麼?而且居然只帶了一人護衛,這擺明是機密行程,不願張揚。

她追的是驀允和蘇槽,在街上時她並沒有認出前頭一身簡單勁裝的人是誰,是後來看見蘇槽的側臉才猜出他護著的是驀允,而她正要找他,當然追了上來,可這會人消失了,山又這麼大,讓她上哪找人去?

若回總督府去等人,又不知他什麼時候回去,她時間寶貴不容瞎耗,只能再找找了。

另一頭,驀允與蘇槽來到山頂一處精緻的小禪寺,驀允在寺前下馬,將馬交給蘇槽,蘇槽見主子在寺前佇立了一會才往裡走去,蘇槽將馬拴在寺外的樹幹後,默默的跟著主子身後進去了。

來到寺內的一處小屋前,門口有一個中年僧人守著,一看見驀允,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您總算來了!」

驀允神色冷漠,未發一語,中年僧人漸漸收起笑容,歎息的替他開了門,讓他獨自走進去。

然而,不到半刻他又走出來像是要離開了,中年僧人忍不住愕然的問:「您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來過即可,本王走了。」

「允兒,允……咳咳,允……嘔--」屋內傳來老人急喚聲,接著嘔了一聲。

中年僧人聞聲趕緊進屋去瞧狀況。「侯爺,您挺住啊!」

屋外的驀允腳步未頓,繼續要走,屋裡再傳來中年僧人的大喊,「殿下,侯爺有話對您說,請留步!」

驀允臉色一斂,但腳步仍未停下。

「殿下,侯爺真不行了,他有遺言……」

「既是遺言,您聽聽吧。」蘇槽也忍不住相勸。

「本王肯來見他最後一面已夠了,他的遺言本王不想聽。」他冷酷的道。

「殿下!」蘇槽在他身後跪下了。

這一跪終於讓驀允停下了腳步,惱怒的回頭瞪人。「大膽!」

「殿下,長公主雖逝,但她到死心裡對侯爺也未曾放下過,倘若她地下有知,曉得您不肯聽侯爺臨終之言,必會怨怪您的。」蘇槽不顧一切的說。

他大怒。「母親愚蠢才會對他至死念念不忘,本王卻不想在這人死後還受他遺言牽絆,母親要怨就怨,而他要死就死,一切與本王無關!」他冷心冷腸的說。

「他畢竟是您的親生父親,您又何必如此狠心?」屋裡傳來中年僧人悲慼的聲音。

「住口,本王不認他這個父親!」

「可是他快死了,您就不能--」

「你們說這麼多做什麼,他不聽遺言,我進去替他聽。」春芸姝突然跑出來了,在驀允的錯愕注視下,自己往屋裡去了。

她為了尋驀允的蹤跡找得灰頭土臉,所幸老天待她不錯,讓她憑直覺一路往山頂上來發現了這座禪寺,接著瞧見拴在外頭那兩匹眼熟的馬,便知道找到人了。

只是趕進來後聽到的事頗令她吃驚,原來驀允的父親沒死。她記得總督府的那兩個婢女說過,驀允的父親順意侯八年前已病死,驀允繼承侯位後,再為自己掙得攝政王一銜,讓驀氏從此成為大禧朝最尊貴的家族。

倘若順意侯沒死,豈不是欺君?可若以驀允當前的權勢,欺君又如何,誰能奈何得了他?

再見他探望順意侯時的低調,明知父親將死也無動於衷,連遺言也不想聽,這表示驀允對這父親並無感情,還充滿怨恨,不願意讓人知道父親還存活於人世。

不小心撞見了他的秘密,照理說該三緘其口,不該多管閒事的,但她偏想起老爸走時她還在國外讀書,人不在老爸身邊,是事後得知噩耗才趕回送終,那股悔恨至今還揮散不去,此時見驀允這樣對待父親,便忍不住衝出來雞婆了。

她進到屋裡後見到一名僧人抱著穿袈裟的人痛哭失聲,而床旁還立了個抱著葯箱的人,應該就是負責醫治的大夫了。

她趕上前去見奄奄一息被抱著的人年約五十歲,五官立體,想來年少時十分豐神雋朗,與外頭的驀允有五分神似,可惜此刻的他身形削瘦,皮膚呈棕黑色,上頭還有色素沉著斑……

她伸手慾檢查他的手部,中年僧人立刻抓住她的手,怒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擅自進來,還不滾出去--」

「囉唆!」她斥了一聲後甩開僧人,再度伸手去觸摸已呈昏迷狀態的人,往他手部一瞧,眉心整個擰住。

「你--」中年僧人本是大怒,但在她眼睛一瞪之下竟發不出聲,任她檢查懷中人的狀況了。

她見昏迷的男人手和腳掌有角化過度或蛻皮的現象,手指的根部也有許多角樣的隆起,而這玩意俗稱砷疔。「他中毒挺嚴重的,不過應該還死不了。」她說。

「侯爺中毒?他不是病了嗎……你懂醫?」問話的是蘇槽,就站在驀允身後,對她的舉止極為驚訝。

驀允在她進屋後,本怒著面容也跟著進來瞧她想做什麼,卻聽到這個令人詫異的消息。

她點頭。「我學的是西醫,所以能看出一些問題。」事實上她的家族是醫學世家,在台灣、美國、加拿大、中國大陸都設有大型醫院,她本身也是醫學院畢業的,只是除了實習之外,她畢業後便直接接管醫院的經營,並沒有當醫生,不過一些基本病狀她還是一看就能瞭然的。

「西醫?那是哪裡的醫術?」蘇槽好奇不解的問。

「西醫就是……」她猛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如何學醫?且這時代又哪裡聽過西醫這個名詞?她話說得太快,可得轉回來才行。「呃……西醫就是西方一些國家習的醫術……我無意間得到了兩本的西方醫書,無聊之下研究了一陣子……總之,侯爺確實是中毒了。」

而當她話一說完,中年僧人立即放下侯爺,快如閃電的擋在想逃離的大夫面前。「你說侯爺是長期勞心,因此心肺不開,導致各方早衰,性命難保,原來這是謊言?」中年僧人怒不可遏。

「饒命……饒命!」大夫大驚失色,腿都癱軟了。

「說,是誰要毒死侯爺的?」中年僧人追問。

「這人是……是……」大夫嚇得正要說出受誰指使時,身子忽然一陣抽搐,一支飛刀刺穿他的心口,他當場斃命,後頭的話自是什麼也說不了了。

「什麼人?!」大夫竟當著他的面被殺,蘇槽立即轉身去追殺手。

中年僧人瞪著已死的大夫,愣了半晌才趕緊轉頭去抱回意識逐漸昏迷的侯爺。「你既知他身中劇毒,那可知救治之法?」中年僧人急問。

她搖頭。「很抱歉,我看得出他中毒,但不懂中葯的葯理,無法為他調葯解毒。」她說。這人中的是砷毒,其實就是砒霜毒,在現代慢性砷中毒可用10%的硫代硫酸鈉靜脈注射,以輔助排泄毒物,但在古代她上哪去找這些葯品?

中年僧人聽了一臉的憂急,反觀身為人子的驀允根本面無表情,像是將死的不是自己親爹,完全事不關己,這態度讓春芸姝見了有些氣憤,又莫可奈何,只得再對那中年僧人道:「侯爺中的是砒霜毒,趕快找個厲害的大夫幫他解毒,應該是還來得及的。」砒霜毒在古代並非罕見毒物,若未浸毒過深,該是有大夫能用中醫的葯草解毒的。

「好……好,我馬上去找能解毒的大夫過來!」中年僧人喜道,放下侯爺後急忙去找大夫,但跑到了門口,不放心又回過頭來對驀允說:「小的去找大夫,侯爺就……就暫時交由殿下照顧了。」

驀允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連應聲也不,令中年僧人臉都急白了,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吧,侯爺由我照顧,暫時死不了的。」春芸姝看不過去,出聲說。

那人無奈,再看了驀允一眼,重歎一聲。「那就麻煩姑娘了,我很快就回來。」說完快步往外去了。

中年僧人走後,屋內剩四個人,不過,大夫已死,侯爺昏迷,只有兩個清醒的此刻正對視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驀允說。

她收回直視他的目光,逕自在他面前坐下。「小女子膽子本來就不小。」她未穿越前雖然不是公主的身份,但出身良好,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與驀允對話並未覺得自己矮他多少,自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對他唯唯諾諾,心驚膽戰。

他瞇眼看她,徹底明瞭這丫頭是當真不怕他,且她有種威嚴氣勢,竟能讓待在父親身邊多年、見慣大小人物的靳叔都自然而然屈從,這就更奇特了。

「你跟蹤本王到此的?」他沉著聲問。

「不能說是跟蹤,只能說是巧遇,小女子在街上碰巧看見就追上來了,不過沒想到會撞見驀家的秘密,小女子無心的,還請見諒。」她說得坦蕩。

「那你有心的是什麼?」他問重點。

「小女子追來是想問您一個人。」

「何人?」

「是誰舉報我爹瀆職貪污?」

他聞言冷笑。「你難道不知舉報人受朝廷保護,不得曝光嗎?」

「小女子知道,但朝廷該保護的是真正的正義之士,倘若這人居心叵測,舉報之事另有隱情,難道不該查?」

「你怎知這人居心叵測?」

「小女子去過巡撫官宅了,那搜出藏銀的書房大有問題,這錢可能是前任巡撫留下的,原本找到前任巡撫也許就可釐清錢財的來源,偏偏他已死,唯一的獨子又於日前突然暴斃,之後我爹就被人舉報了,可見這事不單純,有必要找出舉報者查問一番。」

他聽完她的話,眼神出現幾分的森然。「你比本王想像的聰明許多。」

她當即不客氣的露齒一笑。「是嗎?那殿下可願意告訴小女子這人是誰了?」

他臉色一變,陰寒的道:「若是本王告訴你這人是誰,那以後還有誰敢向朝廷密報事情?」這丫頭異想天開!

她絲毫沒有被他鋒利的目光所懾,仍不放棄的望著他,而她不知的是,要是其他人見到他這神情,膽子早已嚇破了。「話是沒錯,但誣告也是罪,難道小女子不能舉報這人陷害忠良嗎?」

他瞪著她。「伶牙俐齒。」

「是您許小女子翻案的,若這樣事事綁手綁腳,那還翻什麼案?」

他忽然冷笑。「你該不會以為救了順意侯,就又有了底氣,敢以此邀功,要本王洩露這人給你吧?」他看了一眼床上那氣息微弱的人後問。

她挑著秀眉。「小女子倒沒這想法,不過,小女子確實接連救了您父子倆,您若知恩圖報不也是應該的--」

「你膽大包天了!」從沒人敢在他面前這麼乖張不要命的!

見他發怒,她卻依然堅定。「芸姝只想救家人,還請殿下成全。」一家人的性命捏在人家手上,她不得不再度跪下。

只是,她並沒有發覺,自己即便跪著仍是挺直了腰背,清麗至極的面容上明顯漾著不甘心。

她這分倨傲倔強驀然吸引了他,盯著她的眼神隱隱有股難言的深意。「本王若告訴你,這樣是壞了朝廷規矩,可若你答應本王一件事,本王便願意為你打壞規矩一次。」他鬆動了。

她眼睛倏地一亮。「答應殿下什麼?」

「若是翻案成功,本王赦了你一家老小,可唯獨你,得任本王宰割。」他一瞬間變得如鬼見愁般嚇人。

她這回真的有被驚到。「任您宰割……是什麼意思?」她吞嚥口水的問清楚。

他未答,可那冷酷陰鷙的笑容已教她毛骨悚然,這不會是救了春家其他人,唯獨自己不能活的意思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06 PM

第三章.好想當寡婦

某人臉色奇黑無比,連蘇槽都不敢吭上一聲,就怕讓主子給遷怒了。

「你再將事情說一遍,讓本王聽個仔細。」驀允陰沉道。

他面前跪著一名黑衛,是蘇槽安排在春芸姝身邊監視的人,此人奉命不得干涉春芸姝的所作所為,但必須將她做的事完整稟報主子,所以七日後當主子由泰山回到總督府,此人立即前來稟報所有事。

「春家二小姐得知舉報人是總督盧信剛後,旋即深入調查,查出盧信剛是前任巡撫的遠親,那藏在巡撫書房的銀兩是前任的貪款,但因為前任驟死,其子來不及將錢運走,之後春冬山繼任巡撫住進官宅,他再無機會去取回財物,可這事無意間讓盧信剛得知,便計畫了誣告春冬山瀆職貪污之罪。」黑衛說。

「哼,她能查出這些本王不意外,更是本王縱容的,可本王在意的是,她如何有本事在本王未允許之前就摘了盧信剛的官,還將他一家全打入死牢裡去?」他怒問。

那日他告訴了她舉報者是盧信剛,也料到這有幾分聰明的丫頭能找到翻案的證據,可找到證據又如何,沒他允許誰敢動盧家?可想不到,那丫頭竟然做到了!

「春家二小姐極為聰慧,她已然料到盧信剛的背後有您……更知盧信剛之所以陷害好友春冬山,目的不為錢,因為那錢被查出也得獻給您……」

「該死!她怎會查出的?」這次問話的是蘇槽,他實在不敢相信短短的時間那丫頭能查出這麼多事來。

「她查到盧信剛年後即要高昇至京城任職,又查出簽任命書的是殿下,還有沒收的贓款沒進國庫……」後頭的話黑衛不敢再說了,但不說誰也知道,不進國庫,進的是哪了。「她因為驚覺此事與殿下有關,怕等殿下回來後,別說翻案,就是自己也得死得不明不白,便想到釜底抽薪之策,將所有對盧家不利的證據全張貼於市集,連在山東的各級官員都收到盧信剛作惡的鐵證,甚至,她也寄了份至京城的刑部,並花錢僱人將此事散播出去,弄得人盡皆知,逼得邢部不得不在民情沸騰之前,派人過來先拿下了盧信剛治罪。」黑衛繼續將後頭的事全說完。

驀允已經很久沒這麼被震撼過了,這幾日他待在山上拷問蘇槽抓回來那殺了大夫的殺手,可那殺手嘴硬,硬是不肯招供是受何人指使,因此耽誤了些時間,再加上他想確認「那人」的死活後再下山,直到今早那人才醒過來,見他命大未死,不用自己送終了,他立刻轉頭走,以為回來後只要簡單收拾一下那丫頭胡鬧了幾天的殘局即可,怎知她不到十天的工夫,竟手段凌厲的扳倒了一名總督。

好啊,自己真是小看了她!

蘇槽也被驚到了,這丫頭辦起事來可比自己任何一個手下都快、狠、準、辣啊!

「春芸姝此刻人在哪?」驀允怒問。

「春冬山獲得平反,她正歡喜接家人出獄。」黑衛道。

驀允的俊容都要生出黑煙來了。「去,將人給本王押過來。」

黑衛聞令立刻前去抓人,蘇槽則好奇的向主子問道:「殿下當初怎會告訴她盧信剛的事,這不像您的作風……」

他雙眼陡然一寒,沒錯,這不是他會做的事,而他竟是在聽見她甘願任自己宰割後,興奮的給了她殺盧信剛的刀子。

蘇槽見他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不敢再說下去,只等著那丫頭被抓來後讓主子大卸八塊。不過在等待春芸姝到來的期間,一屋子窒悶得蘇槽都想逃了,所幸那黑衛動作快,春芸姝很快就被提到主子跟前了。

春芸姝站在驀允面前,眼神透著躊躇,她難得心虛啊。「這次小女子是做得絕了點,但小女子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對自己與家人不義之人絕不會手下留情,那盧信剛是自作孽……」

「還不給本王住口!」驀允大掌往桌上一拍,震得蘇槽都嚇了一跳,主子雖喜怒形於色,可只消一個神色旁人就能知春秋,該跪、該求饒、該認錯的早就全擺出來了,從沒讓主子有機會拍桌,可這回……

「混帳,還不跪下請罪!」蘇槽喝道,這丫頭不知死活,看來是無法活著走出這裡了。

她也感受到一屋子的窒息感,終於有點知道怕了,聽從蘇槽的話乖乖在驀允腳邊跪下了。「那盧信剛不是好東西,小女子也是替您除害,他騙了您,從巡撫書房挖出來的贓款有十萬兩,他卻只報八萬,中間的兩萬去了哪,不用小女子說您也該知道的。」她看著他。

蘇槽心驚,她連這也查出來了,事實上,主子當初答應她翻案,就是因為得知盧信剛在他眼皮底下動手腳,想用她來敲打盧信剛,讓那老傢伙自動將私藏的銀兩吐出來,因此人對主子還有利用價值,只要他吐出錢後也就不深究了,哪知春芸姝是根鐵棒,活活就將他打死了。

驀允盯著她那雙聰慧的眸子,嘴角慢慢揚起了一抹沉笑。「說來說去,你這是幫本王掃除孽障,本王還得感激你是嗎?」

春芸姝突然感到一瓢冰水從頭淋到了腳,意識到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傢伙分明已知盧信剛有問題,但仍留著不除便是有後用,自己卻先斬後奏,這下是真正觸怒他了。

「是小女子莽撞……還請殿下饒恕,不過,是您允小女子翻案的,如今小女子真做到了,您不要反悔才好。」她馬上低眉斂目的認錯,但還是忍不住提醒的說。

他笑意森森。「本王並未反悔,你既替春冬山伸了冤,那盧信剛便該死,做得好,做得沒錯。」

這兩句「做得好,做得沒錯」,聽得春芸姝起了雞皮疙瘩,甚有不祥之感。

「蘇槽,那盧升人呢?」他驀然問起。

「回殿下,盧信剛貪污又陷害忠良,罪行重大,依大禧律法,其家人連坐同罪,盧升此刻亦在死牢中。」蘇槽稟道。

「這人處死前也該成親了。」「成親?」蘇槽愣住,一個將死之人成什麼親?

「盧信剛跟了本王多年,縱使貪婪有過,可他畢竟只有盧升一個獨子,如今父子兩人都得死,本王念及過去的情分,死前就恩賜盧升娶媳吧。」他說。

「可盧升必死,娶了那媳婦,不就也得跟著送命?」

「本王主婚自是格外施恩,讓盧升的妻子免死。」

「但一成親就做寡婦,誰家女兒肯嫁?」蘇槽再道。

聽到這,春芸姝的頭皮已經發麻,尤其再見到驀允那陰森極惡的笑容,她大概知道這傢伙打什麼主意了。

果然!

「盧升與春家的婚約還在,三日後就由本王親自主持拜堂儀式,春芸姝,你到牢裡與盧升完婚吧。」驀允笑著朝她說。

春芸姝不禁怒火高漲,自己得罪了他,這傢伙便挾怨惡整,竟惡毒的要她做寡婦!「殿下搞錯了,春芸姝不再是盧升的未婚妻,春家一家下獄期間,盧升已另行向京城威武侯的嫡女求親了。」

他挑眉。「原來那盧升這般薄情寡義,難怪你對他亦不念情分,狠心扳倒他一家,連他也不放過,不過,他與威武侯的女兒到底還在議親,既未換庚帖也未下聘,你才是他公開明定的未婚妻,春芸姝,你得須負起夫妻之義,在盧升死前嫁給他,並且此生不改嫁,好好地替盧升守墳。」

明白與他硬碰硬不得,深吸一口氣,春芸姝忍住怒氣,好聲好氣的問:「殿下不能放小女子一馬嗎?」

「你不是答應過本王,春家翻案後任本王宰割?而你若不想死就乖乖嫁給盧升吧。」

她氣白了臉,他想斷她前程、毀她幸福,讓她一輩子翻不了身,比殺了她還痛快!王八蛋!春芸姝在心裡痛罵他祖宗十八代了。

他盯著她怒氣沖沖的模樣,不知怎地內心非常愉快,大有多年來不曾真正快意過的開懷心情。

一旁的蘇槽看著笑意盎然的主子,兩道粗眉擰了又鬆,鬆了又擰。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是學武的粗人,所以搞不清狀況?春芸姝這只沒見識的兔子,不知自己惹的是老虎便罷,可老虎這回怎麼不嗜血了?見了敢活蹦亂跳的兔子,不一口咬住她的咽喉,反倒還任她一再蹦跳?

忍不住再瞧那兔子一眼,彷彿見到這只不知死活的兔子額上長角,該不會因為兔子長角了,主子覺得神奇有趣吧……

原該死氣沉沉的牢裡,這會突兀地掛著鮮紅喜氣的喜幛,盧升換上了新郎的服飾,盧信剛也讓人領出受兒子媳婦一拜。

春家人嫁女兒,春冬山夫婦與小兒子春開平當然得到場,只是,在場的幾人臉色沒一個好的,心情氣憤、不甘、仇視兼而有之。

盧信剛與盧升不甘竟讓一個女人給刨了底,弄得父子人頭即將落地,而今居然還得娶仇人做媳,憤恨自是難免。而春家恨盧家背信棄義,害得他們差點家破人亡,如今還要陪葬女兒的一生,兩家人見了對方,互相憎恨,一個不願娶媳,一個不甘嫁女,但驀允親自主婚,誰又能違逆,今日這場婚可說怨氣沖天。

驀允冷眼瞧著眾人的表情,兩家人心裡想什麼,他清楚得很,要悲要怨都是自然,此時此刻要是露出喜狀,肯定是瘋了,可那春芸姝為何一臉笑嘻嘻?

他記得三天前讓她嫁給盧升時,她還怒不可遏,對比現在竟是一反先前,她打扮整齊,穿得紅艷艷、喜洋洋,歡喜要嫁,怎麼,她真樂意嫁盧升?

「快快快,不是說吉時難覓,別耽誤好時辰了,快快拜堂吧。」她竟還催促。

「姝妹,你當真想做我盧家的媳婦嗎?若是如此,你當初又何必做得這麼絕,讓爹與我無活路?」盧升忍不住問。

「你說錯了,讓人無後路的是你盧家,要不是你爹陷害,我春家老小又怎會落難,你不想己過,倒來責問我做得絕?」她不客氣的說。

他被堵得漲紅了臉。「你既是恨我盧家,今日為何甘願下嫁?」

「這是兩回事,我替家人伸冤報仇,那是做春家人該做的事,但你可是我訂親對象,是我春芸姝的心上人,嫁你、替你守寡,自是毫無怨言。」

說得多麼條理分明,尤其後頭那心上人之說,說得盧升內心一蕩,眼淚差點噴出。

「想不到你對我……情義如此深……」盧升雖恨她害了自己,但也確實是盧家人對不起春家人在先,此刻見她對自己仍有情有義,一時激動便抱住了她。

驀允見狀,眼角徐徐瞇起,竟想剁去盧升那雙抱人的手。「拜堂!」他下令。

春家人聞言馬上哭喪了臉,盧信剛見狀突然沒那麼怨了,自己雖不想春芸姝做自己媳婦,但能害得她一輩子做寡婦,那也好,讓這丫頭悔不當初!

「拜堂拜堂,咱們快做夫妻。」春芸姝卻是主動拉起盧升的手,喜孜孜的說。

本來她對驀允的惡整是怒上心頭的,但過了一夜後又想通了,她來自未來,本就沒打算嫁古人,而且她也受不了嫁古人後得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尤其這時代的男人平均一妻二妾,她才不要與人共享丈夫,所以當寡婦倒是不錯的選擇,這麼一來,她就不用再嫁給別人,也沒有男人能限制牽制她了,思及此,她反而樂不可支了,因此今日她是咧著嘴真心來做寡婦的。

驀允原以為毀其一生,小姑娘定會悲憤懊悔得罪於他,哪知她竟是歡歡喜喜的領恩,見她開心要與盧升成親的樣子,他忍不住一把邪火燒上心房了。「春芸姝,你很急著拜堂嗎?」他面罩寒霜的問。

「急,怎不急,小女子與盧郎的日子不多,得把握才行,早早拜完堂,才能名正言順的做盧家媳。」她說。

「你拜完堂還想洞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話不都這麼說的嗎?」她笑咪咪的回。這是故意的,這人要見她哭泣求饒,她偏不,偏要笑著氣死他。

一旁的春家人聽見她這不知羞的話,驚得都落了下巴,這……這是自家閨女會說的話嗎?是嗎?自己沒聽錯吧?一家人面面相覷,都啞口無言了。

驀允身上明顯散發出一股陰沉可怕的氣息。「春芸姝,你想洞房,作夢!」他倏然暴怒。

眾人心驚,一票人嚇得跪地,只有春芸姝仍直挺挺的站著,腰連稍彎也不曾。「在做寡婦之前居然也不讓人溫存,殿下也太不人道了吧?」

驀允濃眉抽動。「蘇槽,讓人閹了盧升!」他竟道。

盧升大驚失色。「殿、殿下,饒……饒命啊!」他快尿褲子了。

「是啊,殿下,請、請饒過小兒,若閹了他,那……那盧家無後……」盧信剛也險些昏過去。

驀允哼笑。「盧信剛,你傻了嗎?你父子就要問斬,本就不可能留後,如今先閹割了,又有何損失?」

盧信剛張著口說不出話了,盧升兩眼一翻,更是直接昏厥過去。

「殿下欺人太甚!」春芸姝忍無可忍的說。

「放肆!」蘇槽容不得任何人對主子無禮。

她哪肯理會,瞪著驀允繼續挑動火苗的道:「殿下既有心讓盧郎娶親,那何不好人做到底,給個方便讓我夫妻圓房,若順利說不定還能為盧家留下一星半點的香火。」

蘇槽瞧向自家主子,心下一驚,主子眼底跳著火花,那神色他只在戰場上見過,這是主子與人對戰時的獵殺之色。

「蘇槽,把喜幛拆了,今日盧春兩家不拜堂了,那盧升仍給本王閹了,明早與盧信剛一起斬首。」他說完起身,甩袖步出牢房。

所有人愕然,盧信剛忙去抱住他的腳。「殿下,不是秋後斬,怎提前了?」

「提個幾日罷了,你父子苟活這幾天也沒意思。」他腳一踢,踢開了盧信剛。

盧信剛不甘又要再追上去,這回遭蘇槽揪住甩回牢籠裡,蘇槽力道大,讓他當場昏過去,狼狽之狀讓春冬山夫婦與春開平見了心情複雜,不知該痛快還是該同情這對父子,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春芸姝是不用做寡婦了,倒是值得慶幸的。

「殿下,您站住,小女子話還沒說完,您怎能閹了再殺,您是暴君嗎?喂,有種別走--」

春家人本來稍感安心女兒不用嫁盧升,這會又乍驚起來,因為聽見她追著驀允說的話,三人的膽子快被嚇破了。

其實不只春家人嚇死,就是蘇槽也錯愕了半晌,主子真該宰了她,要不也該割了她的舌!

「主子,春芸姝無狀,您不能放縱。」總督府的園子涼亭內,蘇槽恨恨地說。

主子何等矜貴,這丫頭什麼東西,敢對主子出言不遜,連暴君也敢說出口,這等不長眼的頑劣女子,在他看來,主子該當嚴厲處置才行。

然而驀允只瞥著氣憤的他,沒多表示什麼。

「殿下,這丫頭輕饒不得啊。」蘇槽不死心,繼續說。

「那你說本王該怎麼處置她?」他終於問。

「當掌嘴後殺之。」

「蘇大人未免太狠心,我不記得自己曾得罪過你,你為何就是看我不順眼?」說曹操,曹操到,某人自己來找死了,春芸姝用力瞪著慫恿驀允給她好看的蘇槽。

蘇槽也馬上回以怒視。「你得罪的不是我,是殿下!」他想不通主子怎能容忍她?

她這才長睫輕閃,不再瞪蘇槽,心虛的摸摸鼻子輕咳了幾聲,對著驀允低聲下氣的道:「所以我……這不是來請罪了嘛。」

驀允冷笑。「盧信剛父子今早被斬了,盧升死前也被閹了,你來是想追著盧升一起去死的嗎?」他語氣極冷的問。

她瞧著眼前如艷陽般華貴灼人的傢伙,這回算是真正認識他了,原來這人真的可怕,斬虐只在一念之間,無怪乎天下人怕他,而她也是到今日才體會到自己之前有多氣壯膽粗,毫不知自己根本是魚游沸鼎,將死之人。

「盧升已死,小女子何必去追一個死人,小女子沒陪葬的情操。」她識時務,涎著笑的說。

「你之前不是有做寡婦的決心?」他蔑視著她。

「決心這玩意才幾兩重,哪有命重,況且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許小女子嫁了不是嗎?」她像狡猾的狐狸一樣地諂媚。「小女子之前是有些不知利害,魯莽的刨了盧信剛,沒想您留著這老傢伙也許還有些用,小女子急功近利之舉惹得您不痛快了,只盼您海量,別與小女子這沒見識的女子計較了。」她脅肩諂笑。

「你可真能屈能伸,伸縮自如,這會不罵本王殘暴不仁了嗎?」他嗤問。

她乾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對盧信剛父子說殺就殺,死狀還奇慘無比,自己這小命他同樣一捏就死,還能再白目下去,不低頭縮骨嗎?

「小女子那日口舌無狀,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既知罪該萬死,怎不以死謝罪,你死後殿下自會知道你真心認錯。」蘇槽見慣她之前的目中無人,對她這會阿謀奉承、無恥求生的德性,十分看不下去的插口說。

她狠狠再瞪蘇槽一眼,這人真與她有仇!明著暗著都要她死,簡直是小人一個!「死能解決問題嗎?殿下不是無道之人,我春芸姝好歹替他料理了欺心誑上的貪官污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殿下一片赤誠,殿下若殺我,只會落天下人之話柄,道攝政王是非不明,不查正義,萬一被冠上昏庸無道之名,那豈不冤枉倒霉。」

她大聲長氣的說出這番話,說得蘇槽目瞪口呆了,須臾後他又冷笑了。這丫頭對主子扣下賢王明德的帽子,以為如此主子便不會動她,偏她想錯了,主子想殺就殺,何時怕過輿情?反倒是那些說嘴的,一不小心就消失在世間了。

他瞧主子果然笑得譏誚,想來主子終於受不了她,要她寡婦做不成,直接殉夫了,他等著瞧她舌尖嘴利的下場。

「春芸姝。」驀允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銳利笑意,那危險氣息說不出的濃厚。

她感覺寒氣襲來,果斷地跪下,臉伏在地上乖巧的應道:「春芸姝在!」

他盯著她的後腦,神色明暗不定。「你這話說得……有道理,本王願意放你一馬,你可以收拾起那股諂媚膩人的嘴臉了。」他竟說。

蘇槽傻眼。「不是的,殿下,咱們不是說好這丫頭不知輕重,得……」

「得什麼,還不閃邊去,你主子不是說了,願意放我一馬,你就別枉做小人了。」她不客氣的將蘇槽揮一旁去,自己朝驀允靠去,笑容雖沒方才阿謀,但也賊乎可愛。「殿下,既然您已原諒小女子了,那容小女子再問件事可好?」她得一望二的說。

驀允瞧著她得寸進尺的鮮活神態,子夜般幽深的眸子有一瞬被纏住了。「說。」他驀然心悸,不自覺就點頭讓她說了。

「是。」她露齒笑了。「是這樣的,您既然原諒小女子了,那小女子的爹也是受冤的,如今沉冤得雪,是否能官復原職?」

其實她不躲他,還專程送上門來讓他修理,為的就是爹,爹被陷害前是巡撫,但平冤後也不見朝廷頒下命令讓爹復職,爹心下著急卻不敢多問,她心知肚明朝廷之所以沒讓爹復職是因為某人沒吭聲,而這人自己正得罪著,因此她眼巴巴趕來認錯,順道替爹問個仔細。

他冷眼瞟她。「你可真貪而不知足啊。」

「就是,殿下才給她些恩典,她馬上不知分寸起來,竟管起朝廷任命的事了。」蘇槽逮了機會又插上話了。

她朝蘇槽咬牙,覺得實在礙眼。「你閉嘴不會有人以為你是啞巴,我和你主子說話呢,你插什麼嘴?」

他怒目,自己堂堂武狀元,又是主子跟前第一人,她敢不當他是一回事?「你……」

「蘇槽,別說話,本王想聽這丫頭說下去。」

驀允不教訓春芸姝,而是讓蘇槽住嘴,蘇槽像是好肉剜瘡,有種浪費感情的心涼,哀怨的朝主子望去一眼後闔上嘴巴了。

春芸姝見驀允挺自己,不由暗喜,立即靠得他更近些,近得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在經過園子前有塊地方種著大片桂花,她沾染上一些的香氣,令他忽然覺得桂花的味道不錯。

「殿下,小女子的爹可是山東有名的好官,飽受山東百姓愛戴,您若不恢復他的官職,是百姓的損失啊。」她興沖沖的替自己爹說好話。

「本王要百姓愛戴的好官做什麼?」他撇笑問。

問得她一愣。「凡舉天子都盼用到能不愧不怍、真心辦事的好官不是嗎?」

「本王不是天子。」

「可您是掌天下之大權的攝政王。」

「攝政王掌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不是攝政王的天下。」

他擲出的話令她驀然理解,眼前的可不是什麼忠君之士,他是逆臣,天下並非他的,他又何苦選賢與能、為民請命?

他要的只是自己的權勢與財富罷了,她甚至忘了,由巡撫官宅挖出的贓款八成都進了他的口袋而非國庫,這人才是天下最大的貪官!

他沉笑的望著心驚的春芸姝,曉得她終於聽懂他的話了。「春芸姝,本王明著告訴你,你爹能活著已是萬幸,仕途已盡,再無復出可能,可以不必癡心妄想了。」

她腦袋一熱,心中生怒,本以為這人雖殘忍霸道,但至少肯為民著想,怎知這傢伙根本是毒瀧惡霧、屍位素餐之輩。

「你不滿本王借勢借端,打壓良臣嗎?」他笑問。

她袖裡的手緊握又鬆開,強迫讓自己發熱的腦袋冷卻下來。「不敢,小女子怎敢對殿下有此想法,殿下精明達練,對人、對事自有手段,況且爹之前謊報山東貧瘠,長期向朝廷要錢之事已蒙殿下不追究,而今爹能順勢離開還得感激殿下恩德。」

她驟然明白,這人要的不是爹這種秉公無私、一介不取之人,要的是像盧信剛一樣能供他差遣,一起攬權納賄的人,爹的清廉正直只會為自己和家人惹禍上身,這次春家人能逃過一劫,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既知如此,怎能讓爹再復職找死。

「本王原以為你個性不屈,會對本王結黨營私、欺壓良臣之舉感到憤慨,想不到你倒能隨波逐流,見風轉舵。」他表情不屑起來。

她咬唇,這傢伙自己帶頭作惡、打擊異己,她沒大罵他姦臣,他還先譏她無骨,這人有病!

哼,道不同不相為謀,要不是顧及春家老小性命,她老早豁出去與他拍桌對嗆了。

「您說的是,小女子本就是一名無知的女子,又怎會有風骨,自是從善如流,隱惡揚善,既知爹想復職是刻舟求劍,那便不再強求,小女子告退,不打攪殿下了。」她本想低下到底,可這會還是被激了性子,說完話起身就走。

「殿下,這丫頭到底在囂張什麼?您就任她全身而退,不抓回來再狠訓一番?」她走後,蘇槽實在不甘心的問。

他不怒反笑,眼底流光閃動,意味不明。「急什麼,本王與這丫頭還沒完,將來有的是機會交手。」

蘇槽訝然,盧信剛已死,掌理山東的人選主子也另做安排,侯爺的毒也已解去暫無性命之憂,而主子離京多日,京中事務堆積如山急等著他回去主持,明日他們便會啟程回京,哪還有機會再見到這丫頭?

還有,主子用「交手」兩字形容,放眼天下就是太后與皇上等人也沒一個有資格讓主子用上這兩個字的,主子未免太抬舉春芸姝了吧?



第四章.當妾?呸!

事實證明,驀允所言不假,在回京的路上,蘇槽瞪著後頭那輛春家馬車,心情實在不美。

以為主子與這丫頭的事在他們離開山東後便結束了,原來主子根本沒罷休的打算。

他腦子裡突然閃出了一道靈光,彷彿明白了什麼,自家主子對某人似乎動了難得的凡心?唯有如此,才能解釋主子的反常行徑。

這事若是真的,他便有些洩氣了,主子怎會看上那張狂的丫頭?

唉,好吧,自己只是看不慣她對主子不知敬畏,也不是真心討厭她,既知主子想玩便瞧主子怎麼玩,畢竟……他嘴角揚起,主子過去不是沒有上心的女人,只是那些女人在引起主子的關注後,受寵的時間都極短……想來春芸姝也狂傲不了多久的……

春家的馬車跟在驀允的車後走,馬車裡春開平問:「二姊,咱們臨時決定上京,事前來不及通知大姊,就這麼貿然前去,不知是否會造成大姊的麻煩?」他是第一次上京,上路後先是興奮了一陣子,之後才想起該關心一下上京後的生活。

春芸姝與春開平的雀躍形同對比,她的臉色極為抑鬱陰霾,昨日她與姓驀的不歡而散後,回到家中不久爹即收到驀允的信函,說體念爹下獄期間身子大傷,平冤後當在家療養,等日後身子好了再報效朝廷,爹看了信自然明白驀允的意思,知道自己這輩子別想復職,感歎前途已斷,整個人瞬間老了好幾歲,她本想告訴他,小人當朝,不當官也罷,還沒開口,那送信的人又道攝政王有口信傳予。

而口信便是讓爹不用失意,春家還有獨子可栽培,希望送開平到京城磨練,他日好繼承父業貢獻朝廷,爹本來萬念俱灰,一聽又有指望,馬上讓開平打包上路,上京去投靠三年前出嫁至京城的大姊。

其實,只要那人當權的一天,她便不贊成開平步入仕途,且她總覺得那人不會這麼好心,收了爹的官位便用栽培開平來補償,這可不是那人的行事作風,越想越不對,本想阻止,但瞧爹那歡喜模樣,再加上開平自己也很想上京見識,與京城比起來山東畢竟是小地方,開平能到人文薈萃的京城去學習必有收穫,所以明知不對勁,可她反對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因此,她只得主動請纓跟著開平上京,一來陪伴,二來防著那傢伙對幼弟使壞。只是她與開平要出遠門,最不放心的是娘,雖說大姊嫁得好,夫家在京城有勢,他們姊弟上了京也吃不了苦,但娘就是捨不得,兩姊弟臨上馬車了還哭哭啼啼,讓她定要好生照顧弟弟,也交代她上了京城若覓得好人家,就請大姊做主嫁人,娘還是擔心盧升之事會影響她將來議不了親事。

好說歹勸的安撫了一會哭泣的娘後,近午兩姊弟才得以上路,一出山東的官道就見著前頭驀允的馬車,這人不是一早就離開總督府啟程回京了?都到了晌午人還在官道上,明擺著在等他們!

春芸姝可沒打算與他同行,所以讓車伕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不靠上前去,然而,她心下已有幾分明白自己讓那姓驀的給設計了,他讓開平上京只是幌子,真正想的是讓她主動跟著去,他的目標是她。

可惡,她竟自己跳入他的網裡!

不過,她不懂,這傢伙費心思讓她上京城做什麼,是小腸雞肚,仍不想放過她的意思嗎?

她鬱悶至極,但人都已上路了,到時候只得見招拆招了,別一不小心讓他給坑殺了去。

她朝弟弟勉強一笑,暫時拋去對驀允的惱怒與暗憂。「放心吧,既來之則安之,咱們身上也帶了些銀兩,若大姊夫家不方便借住,咱們也有能力安置間小宅,自己開個小門戶,不會流落街頭的。」爹為官多年,攢下的錢雖不豐,但姊弟倆出遠門,爹娘還是盡量拿出家常讓他們傍身。

且聽鳳佳說,大姊春湘茹個性和善,未出嫁前與她極為親近,因此她頗期待姊妹相會。

自己成為春家人的時間雖不長,但已深切的感受到這個家庭父慈子孝,手足溫暖,十足的和樂圓融,這與她還是孫明明時,家庭氣氛差很多,父母在她三歲時就離婚,她跟著父親,母親是名媛,社交忙碌,也另有家庭,偶爾才會來探望她,父親則忙於事業很少陪伴她,待她國中畢業就直接出國當留學生,父女倆見面次數寥寥可數,甚至連他過世她都是最後才知道的。過去自己難得享受到親情,想不到穿越後卻擁有了,因此她是真心融入這個家的。

「二小姐,前面殿下的馬車突然停下了,咱們是否也要停?」鳳佳也跟來了,坐在外頭與車伕一起,見驀允的馬車停下,馬上通知春芸姝。

「他們停下做什麼?」她問。

「好像是他們的犯人有什麼問題……」鳳佳說。她遠觀前方一群人正圍在押送犯人的鐵籠子前討論著。,

那犯人即是當日在總督府行刺驀允的人,此人姓鄭名武,驀允回京,自是要帶此人回去繼續審問的。

春芸姝心想,此人落入蘇槽手中,定是被拷打得生不如死,八成撐不住快死了吧?

而說起刺殺驀允的人,她也想起趙延與年之聲的下場,兩人經查並不是刺客同黨,在驀允離開山東前被放了,只是人雖自由了,但官也丟了,這不打緊,腿也讓蘇槽打斷了,以後得瘸著走路,算是倒霉到家了。

不過,她不怎麼同情他們,誰教這兩人為虎作偎跟著盧信剛胡作非為,也該付出代價了。

「別理他們,咱們直接走。」她對鳳佳說。

「二姊,這好嗎?殿下回京雖低調,但仍有護衛隨行,咱們跟著殿下的馬車走,旁人會以為咱們也是與殿下一道的,一路不是比較安全嗎?」春開平馬上不苟同的道。

「咱們雖與殿下走同一條路上京,但也不好占殿下的便宜,借他的威,咱們還是走自己的路好。」她堅持。

「這條上京的路聽說沿途不時有匪徒搶劫,咱們一車四人,兩個是女人,我又年紀小,要車伕一個男人護衛咱們三人是吃力了些,若是能得殿下保護是最為恰當的,況且是爹送我進京,自當不會介意庇護咱們一程。」春開平再說。

她曉得他說的沒錯,為了安全起見跟著驀允走最安全,但她就是不甘心再讓這人擺佈下去,臉一拉便道:「這你就錯了,殿下這人最是小氣,施恩他人必求回報,路上再危險也沒這人危險。」

「二姊,那盧家父子先對咱們不義,盧升更是在你下獄後沒多久即向別人求親,你不會至今仍對盧升念念不忘,因而恨上殿下在盧升死前閹了他,讓他含辱受死吧?」春開平一怔後問。攝政王為人雖狠,但在他看來卻是春家的恩人,他答應讓二姊翻案,他們一家才得以活命的。

「你胡說什麼?那盧升該死,二姊哪裡是為了他。」她不屑至極,斷然否認。她知道開平的想法,他對驀允心存感激,但他只知驀允施恩的一面,並不知這人才是真正陷害家人的主謀,然而這事說不得,那姓驀的心狠手辣,自己若聰明就別再讓這事洩漏出去,因此她連對爹也不曾提起過,只將一切惡事推給盧信剛,免得家人知道太多再度惹禍上身。

「可那時你不是高高興興要與他拜堂?還……要求洞房?」他提醒她。

「我、我那是氣殿下的。」

「為什麼要氣殿下?」

「因為那傢伙欠揍……呃……我開玩笑的。」看見弟弟聽見自己罵驀允時吃驚的表情,春芸姝馬上收口。這姓驀的在人前包括她弟弟面前,還是神聖不可侮的人物,自己罵他,無怪乎開平驚愕。「呃……總之,你想太多了,我對盧升早已沒了感情,不會為他氣惱的,不過二姊提醒你,攝政王不是好人,你這趟上京雖是他的意思,但到了京城也別指望他會照顧你,咱們凡事都得靠自己,對那人咱們最好能離多遠離多遠,別有接觸比較好。」她想想將話清楚說了,讓開平早早明白,免得他對驀允有過度的期待,之後受到傷害。

「可是……」

「別可是,聽二姊的準沒錯。」她直接打斷他的話,他眼下的年紀只知崇拜強者,殊不知驀允孤僻乖戾,還殺人不眨眼,盲目崇拜這種人,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開平見她表情極嚴肅,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點頭同意,反正他二姊與之前不同了,居然能撂倒盧信剛救了全家,這分聰明才智讓全家人都刮目相看,爹娘也說自己上京一切聽她的。

蘇槽瞧著春家的馬車遠去,向主子稟道:「殿下,那丫頭繞過咱們走了。」

「隨她去吧。」馬車內的人聲音淡淡,似不在意。

「是。」主子早料到那丫頭不願同行,並不強迫,但要他說呀,這丫頭真不識抬舉,不想依附主子,偏要劃清界線,是蠢了才會如此。

半個時辰後,那突然吐血昏死的犯人被弄醒了,馬車繼續前行,在天黑前蘇槽伺候著驀允進到客棧,驀允此行低調來也低調回去,並未擺出攝政王的陣仗,所以沒有包下客棧清空所有人,只要了幾間上等房住下。

在驀允上樓準備進廂房時,在廊前遇見了同住這間客棧、正準備下樓用餐的春家姊弟,春開平一見到他立即規矩的問安,不敢稍有不敬,可春芸姝卻是低喊了聲倒霉。

這話原該什麼人也聽不見的,偏某人聽見了,對她笑得毛骨悚然。

「可真巧,鎮上的客棧不少,你居然與咱們挑上同一家落腳。」蘇槽皮笑肉不笑的說。

「真這麼巧嗎?」她咬牙問,他們根本是知道她落腳在此,也跟過來的。

「就這麼巧的!」蘇槽那嘴臉實在很欠扁。

她磨牙。「殿下要進房歇息了吧?那小女子姊弟就不打擾了,告辭。」她不想與驀允有半分糾纏,掉頭要走。

「開平。」驀允忽然喚他。

春開平本來要跟著姊姊走的,聞聲回頭。「殿下請吩咐。」

驀允朝他溫和一笑。「蘇槽已備好膳在廂房內了,陪本王進去用膳吧,本王想聽聽你入京後有什麼計畫。」

春開平喜上眉梢,能與攝政王同桌吃飯,又得他垂問未來打算,這是何等榮幸,他馬上道:「開平這就隨您……」

「開平,別忘了鳳佳已點好了菜,在樓下等著咱們下去用餐,就不打攪殿下用膳了吧。」春芸姝冷冷的說。

春開平尷尬。「二姊……」

「殿下日理萬機,哪好為了你一個孩子費心,到京之後咱們姊弟一切自理,千萬別麻煩了殿下。」她這話分明是說給驀允聽,說完拉著不知所措的弟弟要走。

「二姊怎能對殿下不敬……」春開平心驚,二姊私下對殿下不滿就算了,怎好當面表現出來,二姊不怕得罪殿下嗎?

沒錯,春芸姝是不怕,只要想起這傢伙的所作所為,還有利用春開平設計她上京的事就非常不爽。

「少囉唆,忘了我之前才對你交代的嗎?別指望別人,凡事靠自己,走了!」她拉著弟弟不給某人面子的扭頭就走。

「殿下,這丫頭的氣焰又上一層樓了,要是其他人敢對您這態度,那屍首都不知埋到哪去了,您要不……」

驀允手一抬,讓蘇槽閉嘴。「讓她張狂吧,本王就愛看她目中無人的樣子。」他竟是笑矜的。

蘇槽愕然,完了,主子讓這女人迷了心竅!他正搖頭時,春家姊弟倆方才消失的方向突然傳出驚呼聲,見主子臉色微變,下一瞬已舉步過去,他也忙跟上。

過去時前方已圍了些看熱鬧的人,原來姊弟倆在下樓梯時遇到了酒醉的客人,醉漢見春芸姝貌美竟出言調戲,春開平哪裡忍得了,當場與對方打起來,可春開平還沒長開,個子不高,兩三下就被打倒在地,春芸姝氣極,敢打她小弟,一腳便踹上那人的後腰,對方吃痛回頭,瞧她雙頰怒紅,那潑辣樣顯得更美,心神一蕩,身子興奮起來。

「小娘子夠味,老子喜歡!今晚跟老子相好吧!」他無恥的抱住來不及閃躲的春芸姝。春芸姝怎可能受這污辱,吃老娘豆腐是吧,她在眾目睽睽下屈膝一頂,狠狠朝他的胯下撞去,那人痛得抱著命根子叫跳起來。

這一幕瞧得圍觀眾人傻眼,一般女子遇到這等狀況不都嚇得手足無措,只會哭躲,哪像這女人這麼凶殘,連男人的命根也敢毀……

「這還是女人嗎?」蘇槽瞪眼道。

驀允神色也很陰沉,不過不是對春芸姝幹的事皺眉,而是對那發情的酒客動怒。「蘇槽!」

「在。」

「將那人的舌與雙手割了剁了!」

「是……」蘇槽得令後歎息,這不長眼的,敢調戲這丫頭,又用手碰她,想到盧升被閹的下場,這人會被割舌、剁手也應該了。

驀允這話是對蘇槽交代的,但春芸姝耳尖聽到了,馬上道:「罪不及此,別下狠手了。」這人雖可厭欠教訓,但他下手也太重了些。

驀允神情陰鷙。「蘇槽,殺了他!」豈料在她求情後,他反而要那人死了。

她錯愕。「您--啊!」在她正要再說什麼時,一陣銀光迎面而來,她瞪大著眼,瞧著一把刀正朝她射來,心知躲不過,正不知如何是好,剎那間,這把刀在她眼前定住了。

她驚喘著,因為再半寸這把刀就沒入她眉心了,而讓這把刀定住的正是驀允。

「這刀……」她才要問起怎麼回事,已見他動作極快,將刀射向調戲她的醉漢,那人咽喉中刀,當場栽倒斷氣。

眼見這血腥的一幕,春芸姝青了面容,還來不及反應什麼,下一瞬身子已教人抱起消失在眾人眼前。

春開平見姊姊被帶走,回過神來要追上去,但讓蘇槽給擋下了。「春少爺別急,殿下只是有話對令姊說,等說完話就會放令姊回來的。」

「這……殿下對二姊能說什麼?」春開平不安的問。

「談情說愛吧。」蘇槽撇嘴。

「嗄?」

蘇槽鼻子一哼。「你二姊轉運啦,你讓她好好惜福,別再跟殿下作對了。」

「轉運、惜福?」

「嗯,你也是,但你比你二姊識時務多了,態度要好好保持,別讓她帶壞你了。」他拍拍春開平的肩後走人了。

春開平不明所以,還聽不大懂,這意思是……殿下瞧上二姊了?

廂房內,春芸姝瞪著氣定神閒坐著喝茶的驀允。

「為何殺了那人?」她橫眉豎目的問,這人真是心腸狠毒,竟讓她親眼看到他殺人。

他冷峭地笑。「本王殺人何需問原因。」

「你!」她暴跳如雷。

「怎麼,氣到連敬稱都不用了,直接指著本王的鼻子你你你的叫?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他笑得輕淺,瞧著眼前的人銳氣十足,無半點時下女子的軟弱,這樣一個火爆美人,確實世間少見。

「本人讚成嚴懲惡人,但不是草菅人命,你身為攝政王卻無視於法度,殺人如麻,何以服眾?」她已暴怒,哪裡還顧得上用什麼敬稱。

「本王如何服眾還需要聽你一介女子來指導嗎?」他依然冷言冷語,沒當她的暴怒是回事。

「那人犯的是我又不是你,關你攝政王什麼事,要你殺人,莫名其妙!若我說,我高興、我願意讓他輕薄,你還能殺他嗎?」她拿他沒辦法,怒到口無遮攔。

而這成功教他變臉了,大掌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碗一跳。「你高興、你願意,你敢?」

「我就敢!」

「你再說一遍!」他臉色鐵青。

「說就說,我就--欸,您究竟想怎麼樣?」見到他發怒,她到底是氣虛,這人並非紙老虎,翻臉不認人時是會將人挫骨揚灰的。她火歸火,理智還是在,不敢真在他頭頂上撒野。

「哼,本王想怎麼樣,你真想不明白?」

在他鋒利的眼神下,她氣焰越發灰飛煙滅了。「殿下八面威風,思緒複雜,哪是小女子這等女子能想得通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小女子得罪了您,您想整小女子。」她垂頭喪氣的說。

他目光沉沉。「你認為,本王閹了盧升是整你?」

面對那沉寒的威壓之氣,她嚥了口唾液才點頭。「是整啊。」

「那你也覺得讓你上京是整?」

「是整。」

「本王殺了那膽敢輕薄你的人是整?」

「也是整。」

「那方纔你對著本王叫囂,也算整?」

「小女子聲音是大了些……但那不是叫囂,是說理。」

「你膽大包天,普天之下誰能對本王說理,就是皇帝也不敢,就你敢!」

「小女子這是……」

「這是什麼?是不知死活,你得知了本王不少秘密,你說本王這樣容你是為什麼?」

她終於被問得怔楞住了,她是知道他不少秘密,包括他是天下第一的貪王,還有,順意侯沒死,擺明欺君,其他自己零零總總得罪他的事也不勝枚舉,隨便一件都不是他這種諱莫如深、猜忌多疑的人會放過的,可他為何不殺自己?

「這……繞這一圈子,您不會……不會是想說,您、您瞧上小女子了?」她從他說話的脈絡逐漸發覺這個可能性,但因為太驚訝了,吞吐了半天才問出口。

「你總算開竅了。」他輕瞟了她一眼,有點怪她笨。

她用力吸上一口氣。「真說中?」

他的笑容比在黑洞裡遇見野狼還要令人顫抖。

「所以,您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小女子和盧升成親?」她問。

「不,那時本王還沒決定要你,是真有心讓你做寡婦,不過,當你表達要與那廝圓房時,本王被激了,才決定閹了那廝,之後收了你。」

「收……收了小女子是什麼意思?」

他深深看她。「本王這趟讓你上京,有意納你為妾。」

「妾?!」她睜大了眼睛。

「嗯,你不用謝恩,只要以後對本王乖巧些就好。」心想,能做他驀允的妾,對她來說已是天大的恩典了,她會吃驚也是理所當然。

她的臉由白轉紅,毛細孔竭盡所能的擴張了,感覺深深被污辱了,一股怒火自胸口噴湧而出。「敢問攝政王,小女子看起來像是小老婆的命嗎?」

他微愕。「你說什麼?」

「小女子說,我春芸姝沒這福分做您的妾,您要找女人,還是另覓他人吧!」她狠狠拒絕了。

驀允沒想到她會拒絕自己,多少女子擠破頭想進他的後院,別說當個妾,就是做婢也足以喜極而泣,而他主動開口她竟一口回絕?

他面容覆上一層冰霜。「春芸姝,可知你此刻拒絕掉的是什麼嗎?」

「知道,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可是抱歉了,小女子這是賤骨頭,做不了誰人的妾。」

他若娶她做妻,她都不見得答應了,還妾咧,呿,作夢!

「你嫌妾位低?」她傲氣十足,一張臉清艷鋒銳至極,對他說著這話,實在是令他無法預料到。

「若小女子自抬身價說是,希望您別見怪才好。」

他眉黑如劍,怒火狂熾,這丫頭憑什麼敢在他面前猖狂放肆!「你--」

「殿下,蘇槽領罪。」蘇槽匆匆進來道,但開口後又頓下,眼神古怪的看了眼春芸姝,顯然聽見她之前說的話,臉一整後繼續再稟,「那醉漢果真是裝瘋賣傻行聲東擊西之策,大鬧一陣後趁侍衛將注意力集中在您與春芸姝身上,讓那犯人鄭武藉機跑了!」

春芸姝驚詫於蘇槽所言。「你說那醉漢是假意調戲我,目的是要救鄭武?」

「沒錯,那醉漢若是平常酒客,怎會隨身攜帶利刃,還能精準的攻擊你,殿下本想小懲的割他的舌和剁下他的手而已,但見此人亮刀才驚覺有異的殺了他。」

春芸姝驚訝,原來驀允是察覺那人有問題才出重手的,但蘇槽剛才說割舌和剁手小懲,聽得她也翻了白眼,什麼主子就有什麼樣的手下,都是狠角色。

驀允臉色並不好,但不知是因為某人剛拒絕做他的妾,還是因為犯人逃跑了。

「蘇槽疏失,沒能及時發現他有同謀才讓鄭武逃了。」蘇槽自責。

「罷了,那人身上有傷,想必短時間內也籌謀不了什麼,隨他去吧。」驀允說,並未責怪蘇槽。

「不,為彌補過錯,蘇槽定要再將人抓回來。」蘇槽忿忿不平的說。

春芸姝聽到這裡,隱隱明白鄭武不是普通刺客,似有圖謀,且頗讓驀允忌諱。

「這事到此,你們都出去吧。」驀允讓蘇槽和春芸姝退下。

蘇槽看了眼一旁聞言爽快出去的春芸姝,臉一沉,本想對主子說什麼,張了口,終究又閉上。

驀允怎會不知蘇槽想說什麼,哼了一聲,自己何嘗不惱怒,但打蛇不死打蚯蚓,這事他另有打算。

蘇槽出去後,立刻追上春芸姝。「站住!」他將人喊下。

春芸姝正趕著要去瞧瞧春開平,他被打了不少拳八成受了傷,被蘇槽一喊,回頭瞧他一臉怒容,不禁蹙了眉。「又怎麼了?」

「春芸姝,你真蠢了嗎?」他開口就問。

她眉一挑,曉得他為哪樁,果然是聽見她對驀允說的話。「回去告訴你主子,我畢竟救過他還有泰山上的那個人,瞧在這分上請他高抬貴手,別與我糾纏了。」她不客氣的說。清楚那姓驀的有權有勢,他的正妻唯有公主夠格,自己是沒那份量爭取這位置的,不過要她做妾,她又是不屑的,再說,這人喜怒無常,一個伺候不好不光自己掉腦袋,春家上下恐怕也得受累,不拒絕還成嗎?

蘇槽聽了她的話,卻像是聽了什麼大笑話般,笑得嗤聲連連。「你真當自己救過殿下?」

「怎不是,鄭武的刀是我給擋下的,否則他已斃命。」她挺著胸說。

「你是不是沒長眼了,憑殿下的身手,鄭武的刀傷得了他嗎?你不過是運氣好,在主子出手前打下了那把刀而已。」他告訴她實情。

「不,我若沒救下他,他怎會答應我替春家翻案?」

他笑容越發不屑。「殿下那時只是見你有趣,一時興起讓你玩玩,且殿下本就有意敲打盧信剛讓他安分,別以為主子不知他私下都幹了些什麼事,才會同意你為父伸冤。」

「啊!」乍聽真相,她錯愕,猛地想起當日驀允提到自己是他救命恩人時,蘇槽露出吃驚的表情,她雖留意到卻沒多想,再思及驀允方才在鄭武同黨攻擊她時輕易接住那把刀,身手了得,當日確實用不著她相助,鄭武也必然傷不了他分毫,恩人之名也不過是讓他利用她去教訓盧信剛罷了。可惡!得知連這也被那男人算計了,她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氣惱來。

「想明白了吧?人家是枉做小人,你是枉做恩人了。至於泰山上的那一位,對主子而言你就更不必言恩了,殿下並不會感謝你救他。」

她白著臉,哪裡不知他們父子明顯有心結,自己提這樁也不過是湊個人情數,如今看來是廢話太多了。「好吧,恩情全是屁,就當我沒說,但還是請轉告你主子,春芸姝不上道,待不住攝政王府的後院,去了只怕鬧翻天,讓王府沒一天安寧日,所以,咱們各走各的路,舍弟也不勞他栽培,以後不用再見面。」說完,瀟灑走人。

見她無視於攝政王府的權勢富貴,說拒絕就拒絕,這一刻蘇槽到底是有幾分欣賞她的。

拒絕做驀允的妾後,隔日春芸姝以春開平挨打受傷需要療傷為由,留在客棧多住了一天,刻意避開不與驀允一同上路,驀允也未強迫地先行走了,攝政王的人馬雖然都離開了,但她發現仍有幾個人跟著他們沿路護送,她曉得這是驀允的人。

她心情也有些複雜,這人到底想怎麼樣?難道是她拒絕得不夠明確,還是表達得不夠清楚?更或者是她魅力太大,讓他捨不得放棄?

哈!最後一點純粹是她自爽想的,相信那男人不會有對她非卿不可的情懷。

總之,到了京城她絕不會再和他牽扯,開平的前途不一定要靠他,開平將來不做官當個商人也不錯,不過當前開平年紀還小,先幫他找家書院讓他專心讀書,習些學問才是正事。

三日後,他們姊弟終於抵達京城,春開平第一次見識到京城繁華的景象,情緒一直高漲,十分興奮。

而春芸姝也對京城四衢八街的榮景感到處處新鮮,天子腳下就是不同,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山東與這裡比起來簡直是窮鄉僻壤。

春家大小姐春湘茹嫁的是戶部侍郎徐橫寬的長子徐業停,三年前高齡七十的徐家太夫人到山東遊玩,時任巡撫夫人的謝玉娘帶著長女負責接待這位京城貴婦,徐太夫人一眼相中賢淑溫婉的春湘茹,回去後便替長孫徐業停提親,不久春湘茹即上京嫁入徐家。

春家馬車在徐家氣派的門前停下後,鳳佳掀開馬車簾子道:「兩位主子,奴婢先去請門房通報一聲,讓大小姐知道咱們來了。」

「去吧,這回沒事先通知就來,大姊見了咱們別要太吃驚才好。」春芸姝笑說。

「大小姐吃驚是一定的,但喜定勝過驚的,二小姐與少爺先在車上等會,奴婢去去就來。」

鳳佳去請門房幫忙通報了,但誰知門房聽她說要找大少夫人時,皺眉的瞧了她幾眼,然後冷冷地丟了一句,「等著。」這才拖拖拉拉的進去了。

鳳佳對他的態度頗不滿,老爺未卸職前的巡撫官位也不輸侍郎,但京官排場就是比地方官大些,連帶下人也看人不用眼睛,改用鼻孔了。

算了,這些下人沒禮貌,她也不計較了,只是人都進去通報了,怎麼一等半個時辰沒出來?

她等得心急,才要往裡探去,另一名門房即喝斥道:「看什麼看?這是侍郎府,容你一個鄉下丫頭隨便看嗎?」

她面龐驟紅。「我--」

「什麼鄉下丫頭,她是我春家的人,找的是你家大少夫人,你一個門房憑什麼狗眼看人低?」春芸姝瞧鳳佳久未回報,讓春開平在車上等著,自己過來瞧瞧,聽到這話,脾氣馬上上來。

門房瞧春芸姝的穿著與說話,已知她是鳳佳的主子,便是大少夫人的親妹妹,氣焰到底是小了些,不敢同對鳳佳一樣橫眉豎目,但也沒因此恭敬多少。「咱們侍郎府有規矩的,阿通已經去通知大少夫人了,可這丫頭想往裡探,這是不允許的--」

「不允許什麼?我就不知侍郎府官威大到不能讓人探上一眼,想山東巡撫官宅之前也沒這等自尊自大的規矩,再說了,去通知大姊的人老半天也不見回來,我說,那人是個腿短還是瘸腿的,怎還不回報?」

小小門房想在春芸姝面前狗仗人勢,算了吧,只有被修理的分。

門房被斥了一通,連去通知的同僚也被罵了,不禁臉紅了。「這個……阿通可能有重要事耽誤了,所以晚回……」

「阿翔,別說我不夠意思,我可給你留了只油雞翅膀,待會換你去吃--幹什麼?你眼睛是怎麼回事,抽筋了嗎?」阿通剛吃過東西,滿嘴油膩的回來了,見同僚朝他擠眉弄眼的,不知搞什麼鬼,忍不住奇怪的問。

「哼,果然『有事』,吃油雞可是件大事!」春芸姝譏諷的笑,明顯這叫阿通的根本沒去通知大姊他們到來,而是晾著他們跑去吃油雞,還不知擦完嘴再回來,完全沒當他們是回事。

「阿通,這個……你通知大少夫人娘家人來的事了嗎?」阿翔瞧春芸姝臉色難看,尷尬的問。

「喔,我忘了,待會換你去吃油雞時,順道去就好。」阿通還不知厲害,無所謂的說。

「什麼,你讓咱們等這麼久,居然沒去通知大小姐咱們來了,你太過分了!」鳳佳本不敢像春芸姝一樣朝門房發脾氣,但這會也忍不住生氣了。

阿通還不知錯,理所當然的道:「老子忙,哪有空馬上替你去跑腿,你要等不急,明天再來,等老子有空再替你通知。」這人比阿翔還高鼻子,居然完全不把春家人放在眼底。

鳳佳氣結,正要開口說什麼,春芸姝已制止的道:「鳳佳,瞧來侍郎府的門檻高,咱們今日就不上門了,明日再來,不過,咱們明日來找的就不是大姊,直接問侍郎大人好了,瞧是不是不歡迎咱們春家人?」

兩個門房一聽,互視一眼,臉色微變。

「這個……方才是有誤會,我專程去通知過大少夫人了,只是大少夫人那兒正忙,沒見到人,我這就再去一次,你們先等等,我一會就回來。」阿通改了態度的說。

春芸姝冷笑。「那就快去吧。」

那人火速離去了,留下表情笑得有點僵的阿翔。「您就是春家二小姐吧,方纔我與阿通說詁不知輕重,還請見諒了。」

她瞥了他一眼,也不說話,瞧得阿翔連僵笑也維持不下去,所幸阿通真去通報後,春湘茹很快就趕來了,一看到春芸姝馬上又驚又喜的抱上去,當真歡喜看到親人,親自領了春芸姝與車上的春開平進府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08 PM

第五章.絕情徐家人

春湘茹在自己屋裡親暱的抱著春開平,欣喜的見他長高了許多。「我出嫁離開山東時,開平才九歲,而今都十二了,身高長了不少,我差點都要認不出開平了。」她喜道。

「大姊三年沒見著開平,開平也會長大啊,倒是大姊三年不見,怎麼像是瘦了很多?」春開平先笑著說,接著瞧瞧她又皺眉的問。

這一問,她臉上的笑靨淡了許多。「有嗎?大姊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開平記錯了。」

「沒有,開平記性好,大姊出嫁時,臉上那腮紅是開平拍上去的,那時大姊兩頰豐腴有光,可這會有些凹陷了。」春開平堅持說。

「是啊,大小姐出嫁前氣色比現在好多了,這是近來吃睡不好嗎?」鳳佳也問。

「我……我很好。」

「大小姐哪裡好,她這是--」由春家跟著春湘茹陪嫁來的丫頭娟秀,送茶水進來聽到這話後馬上說。

「我是因為聽聞娘家人在山東出事了,又幫不上忙,一急就瘦下了,不過自知道爹是被誣陷的,這會又親眼見你們平安沒事,我之後就可以安心了。」春湘茹趕緊打斷娟秀的話說。

娟秀聽主子這麼說立刻閉了嘴,沒再說什麼了。

春芸姝瞧著春湘茹,大姊出嫁前圓潤與否她不曉得,但爹之前被陷貪污瀆職之事定也傳到京城來了,大姊是出嫁女,雖不受牽連,但難免為娘家人的生死憂心憔悴,只是她仍覺得大姊心事重重,消瘦的理由應該不只如此,而且從徐府門房對待春家人的態度中,她多少已瞧出些端倪,連門房都敢欺主子的親人,看來大姊在侍郎府恐怕過得沒她想像的好。

「大姊,開平要在京城求學,咱們暫住侍郎府真的方便嗎?若是不方便,我與開平可以另購宅子住下的。」她不知大姊在夫家的處境如何,他們突然住下,恐怕為難了大姊。

春湘茹馬上神色一整。「我娘家人來住上幾日,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隨便買個宅子落戶我也不放心,萬一出什麼事教我怎麼對爹娘交代?你與開平就安心在這住下,一切有大姊安排。」她說得極為可靠,對娘家妹妹與弟弟,理所當然非照顧不可。

春芸姝見她如此,自是不好再說什麼,便如大姊所說先安心住下了。

「允兒啊,你這趟去山東居然遇刺了,舅父為此可是擔足了心,所幸你能平安無事的回來,真是太好了!」攝政王府內,一名打扮華貴的中年人見到驀允後馬上道。

這人是德照親王李央,是驀允母親安泰長公主的兄長。

驀允坐在廳上喝著香茗,瞧著他問:「舅父真關心我的死活?」

李央表情一僵,隨即竭力討好的道:「你這什麼話,咱們是親甥舅,我不關心你,關心誰?」

「我以為外戚當權,讓你李氏大權旁落,你並不滿我這外甥的。」驀允說得直白,沒與他周旋的意思。

李央笑不出來了。「允兒,太后無能,皇上無才,大禧天下不靠你靠誰?若沒你治理,哪來大禧的國泰民

安?而我又怎會因此對你不滿,你可不要聽信了什麼讒言,對舅父起了誤會……」

驀允沉笑。「這樣啊,那想來舅父急著來見我,便是擔心受到牽連,心急要解開誤會吧?」

「我說允兒,好歹我也是你的至親,那刺客鄭武的同夥雖是我的側妃蕭氏的遠親,但實際上那人與蕭氏並無往來,我更是不知她有這樣一個親戚,不過得知這人竟敢行刺你後,我已休了側妃蕭氏,並且將她關進柴房了。」李央立即說。

鄭武在押回京城的途中讓同夥救走了,而其中假扮醉漢調戲春芸姝被驀允所殺的人被作出同鄭武一樣皆是李央側妃蕭氏的遠親,李央聽聞此事嚇得魂飛魄散,夜不成眠,待驀允一回京,立刻前來澄清此事與他無關。

「舅父這回的動作可真快,這麼快就休了側妃,可我記得你對蕭氏極為寵愛,年初才給她辦了個三十歲的風光壽辰,怎麼這會說休就休?」

「這……這女人該死,竟有此等親戚,你乃咱們大禧的棟樑,萬一有個閃失不只是皇上的損失,也是萬民的損失,舅父知孰輕孰重,再寵這女人也不能要。」李央咬緊牙根的道。

「舅父深明大義,甥兒倍感高興,但我以為舅父要撇清就該撇得徹底,那蕭氏還在你王府裡,人活著就難免生出後患。」他語氣陰涼的說。

李央白了臉。「允兒,那蕭氏畢竟跟了舅父十多年了……」

「舅父若不捨,那便留著吧。」喝著香茗的驀允,將茶碗的蓋子蓋上了,神色也越見冰冷。

李央身子一顫,慌得改口,「跟我十二年又如何,有這等惡親死也不足惜,回頭舅父便殺了蕭氏。」

他冷目輕揚。「既是如此,那舅父可以回去了。」他淡淡的說。

「呃……好……」李央雖是長輩,對他卻是懼之如虎,實在是因為這個外甥六親不認,即便他是當朝親王,

若稍有違逆,下場也比死還痛苦,自己對蕭側妃雖萬般喜愛,可也不敢為她爭取留命,只得垂頭喪氣的離去了。

李央一走,蘇槽即走進大廳。「德照王爺這回雖掉了心頭肉,但用一個女人換王府上下幾條命還是划算的。」蘇槽說。

鄭武行刺主子卻教同夥救走,或許與蕭氏真沒關連,但沒人能說與皇族中的人沒有牽扯,主子獨攬大權,讓皇帝有名無實,李氏皇族們及太后蕭氏世家的權勢因而被架空,皇族中多得是想殺主子的人,對於這些蠢蠢慾動的人,該殺、該打壓的,主子通常不會手軟,李央就是知道這點才在主子一回來便急忙來求饒了。

「舅父膽子雖小,也算聰明人,自是知道該怎麼做的。」驀允冷笑。「對了,那丫頭見到姊姊了?」他對李央是不放在心上的,殺了他一個妃子算是給了警告便足夠了,轉而問起春芸姝的事。

「見到了。」蘇槽回,他進來就是來稟報這事的,主子對春芸姝還沒放手,暗中仍讓人留意著她的一切。

「嗯,接下來那丫頭必會想讓弟弟進雲沐書院,你讓人去暗中安排一下,令春開平能順利進去。」他再交代。

蘇槽明白主子為何會這樣說,雲沐是全京城最有名的書院,有品學的大儒全在這裡授教,春芸姝打聽過後便會想將弟弟送到這裡學習了,但雲沐書院篩選學生嚴格,一來重視學生的品性與資質,二來收費高,無家底者讀不起,三來即便聰明有錢若無家世,同樣進個了學院。

春開平看來不笨,春家錢雖不多,但春芸姝為了給弟弟最好的必定省吃儉用,傾其所有的湊出數來,至於家世上,春冬山巡府之職已卸下,自是沒有什麼影響力了,所幸還有個姊夫是侍郎府的長子,若利用這層關係也許還有機會,但春芸姝很快就會發現大姊在徐家的處境,要徐家幫忙娘家的弟弟上書院,根本不可能。

「殿下,春芸姝已言明弟弟的前程不必您費心,可您仍做安排,會不會多餘了?」蘇槽忍不住問。

驀允的唇彎起極為冷峻的笑意。「本王瞧中的豈會輕易放棄,你且替本王盯著她就是。」

蘇槽瞧著主子這笑容,清楚明白春芸姝已是主子的甕中鱉,想再囂張得意的笑,怕是時日不多了,不禁有些同情起她來。「是,蘇槽這就去安排。」

同情歸同情,但那丫頭是該得到點教訓。

蘇槽正要退下時,又聽得主子再道:「等她被趕出來時,就領她來見本王吧。」

蘇槽一楞後點頭,主子料事如神,那丫頭在徐家是待不了幾天的,等被趕出來後無處可去,自是非依附主子不可了,屆時不抱著主子大腿認錯才怪,主子等的大概是這一刻吧。

春芸姝剛得到通知,雲沐書院答應收春開平入學,她喜不自勝,以為不可能的事居然成真了!

雲沐是京城一等一的書院,開平要讀就讀最好的學校,只是,爹已沒了官職,徐家的態度乂冷漠,她與開平住進徐府至今一個月,只讓大姊領著去見過徐侍郎夫妻一面,告知她與開平會在徐家暫住一陣子,徐侍郎夫妻雖沒有當場表示什麼,但臉色很不好,草草打發了他們,事後大姊覺得尷尬,解釋說近來公公官途不順,似有被降職丟官的危機,才會沒心情招呼他們,她聽了也不多說什麼,若單純如此,那一個月來為何連姊夫也見不上一面?

姊夫不是不知春家有人上門,再怎麼忙也該向她與開平打聲招呼吧,如此不聞不問已說明徐家上下對她與開平是徹底忽視的,可想而知大姊在夫家的地位如何,這般狀況,徐家又怎麼可能幫開平入學,她本來只抱著報名試試,若真不可能只好放棄的心態,怎知事情竟如此順利。

「少爺能上大名鼎鼎的雲沐書院就讀,咱們是不是該將這好消息告訴大小姐,她一直為幫不上少爺的忙而自責,這會她不用憂煩了。」鳳佳提醒說。

「是啊,大姊這陣子為我的事沒少操心,如今她該能放心了。」春開平也道。

「好,咱們就過去找大姊。」春芸姝點頭,弟弟就學有著落,她心情好,三人有說有笑的往春湘茹那兒去,要將好消息告訴大姊。

誰知三人到了春湘茹的院子外,遠遠就瞧見門前圍了好幾名爭吵不休的女子,這些女子正對著春湘茹囂張數落。

「我說姊姊會不會小題大作了,夫君到我那兒多住個兩晚,你有必要吃醋成這樣,在這與夫君鬧僵起來嗎?」

「沒錯,夫君是一家之主,他想與哪個姊妹親近就與哪個姊妹親近,不行嗎?你身為正妻卻這般沒度量,說出去可要教人笑話的。」

「就是說啊,老太夫人還在世時最稱頌你的賢淑大度,可幸虧這會老太夫人去了,沒看見你這妒行,若真親眼瞧見了,怕是要後悔不已嚷識人不清了。」

這一堆張牙舞爪指著春湘茹鼻子說話的女人全是徐業停的側室,她們完全沒將春湘茹這位正妻放在眼底。

「大少夫人不是要強留大少爺不放,是你們霸著大少爺不讓他回正房,今日大少爺終於來了,大少夫人也只是想和他說說話,提些事情,可她連話都還沒說上幾句,你們又鬧著來要人,過分的是你們,難道要大少夫人繼續忍氣吞聲,不能說你們幾句重話?」娟秀見不得主子委屈,張口說。

「這兒有你這丫頭說話的分嗎?你家主子想對夫君說什麼,咱們還不清楚嗎?春家老爺丟了官在山東混不下去,將二女兒與兒子丟到京城來投靠咱們,咱們又不是開救濟院的,供吃供住還得供讀,你家主子厚著臉皮想讓夫君拿錢、拿關係出來讓弟弟去雲沐書院就讀,咱們是想給你主子留點顏面,別讓夫君為難,她還不知感激,竟對著咱們發脾氣,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呀!」

娟秀怒著臉說不出話,春湘茹更是早已經氣得全身顫抖了。而眾女口中的夫君徐業停站在一堆女人中不吭聲,任由正妻被小妾們羞辱,春芸姝三人見到這場面越看越怒,春芸姝還沒來得及說上什麼話,春開平已經衝上前去了。

「你們欺負我姊,我跟你們拚了!」他一把推開圍著春湘茹的女人們,護在大姊面前,瞪著眾女。

眾女訝然。「我當是誰,原來是白吃白住不知廉恥的來了。」

春開平聽了這話,臉色怒極。「你說什麼?!」

「我說得夠清楚了,你春家在山東混不下去就來投靠咱們徐家,這臉皮要是不夠厚,還做不到呢,若知趣還是快走吧。」

「住口,我娘家人還用不著你來趕!」春湘茹之前還忍著沒與這群女人真動氣,只是娟秀看不過去替主子出頭,這會見弟弟受辱,怒氣真正被逼出來了。

「好,咱們側室沒資格趕姊姊的窮親戚,那讓夫君說句話吧,夫君,咱們說錯了嗎?」

那像無事人的徐業停這才有了表情的皺皺眉。「好了,都別吵了,再吵下去是存心讓下人看笑話了。」

他先朝點名他的小妾斥去,那小妾撇撇嘴,立即甩袖靠邊去了。

春湘茹見徐業停幫著自己,眼眶馬上紅了。「夫君,這是開平。開平,快叫姊夫!」春湘茹忙要弟弟喊人。

春開平總算見到姊夫,正要開口問候,徐業停已先道:「真是的,丈人怎就真將兒子丟過來了,我又不是替人養兒子的,湘茹,過兩天就將人送回去吧。」

本笑著的春湘茹以為丈夫是護著自己的,哪知竟也要趕人,登時笑不出來了。「夫君,開平是我弟弟,也是你的,你怎能說這種話?」

「弟弟?別說蠢話了,咱們徐家的大小親戚還不多嗎?如果每個人都想來我這兒得到些好處,我還撐得住嗎?再說了,徐府還不是我當家呢,上頭還有爹娘在,他們不同意我哪有辦法。」

她愕然。「我帶姝兒與開平見過公婆了,他們並未反對--」

「他們為了給你在娘家人面前留點顏面,自是不好當面說什麼,可私下找過我讓我處理此事,我本以為你娘家人只是住上幾日就走,那也就算了,可都一個月了還賴著不走。

「好,這也不打緊,你居然還想著讓我去跟雲沐書院說情,讓你弟弟入學,你這是得寸進尺了知不知道?從前祖母老說你懂事賢淑,我瞧是老眼昏花了,你哪裡懂事了,分明讓我娶錯人了!」他言下之意是後悔娶了她。

一旁的幾個側室掩嘴笑個不停,春湘茹面容慘白,春開平亦是怒火攻心。

「姊夫可以容不下春家人,但不能污辱我大姊,想當初你徐家三書六禮的來娶我大姊,這時說這種話豈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又怎樣?我是真正後悔娶了她。」徐業停竟還回了這樣的話。

不只春開平楞住,就是春湘茹也沒想到丈夫會對她這麼不留餘地。

「都吵什麼?湘茹,你身為正房大妻,怎麼一天到晚與這些側室們鬧個不停,成什麼體統?」侍郎夫人林鳳洙聽聞這裡吵翻天,讓丫頭領著過來瞧瞧,一來卻是二話不說先罵春湘茹。

「婆婆,是夫君要趕姝兒和開平走……」春湘茹委屈的道。

「住口,都什麼時候了,你好歹也長長眼,你公公這會正煩心侍郎職位不保,就是業停這員外郎的位置也可能受影響,而你卻只顧著為娘家人鬧,你還當自己是徐家媳婦嗎?」

春湘茹被說得面紅耳赤。「我只是--」

「得了,讓你娘家人走是我的意思,眼下也別囉唆了,我做主給他們一點錢讓他們即刻離開,省得鬧得府第不安寧。」

春湘茹臉色大變。「婆婆,我娘家人初到京城,認識的就我一個親人,您趕他們出去,他們能去哪?」

「我連錢都願意掏出來了,你還要我怎麼樣?他們要去哪,我管得著嗎?」

「婆婆如果非要趕姝兒和開平出去,那媳婦只好跟他們一起走!」春湘茹沉下臉說,打算與妹妹弟弟共進退。

「你說什麼?!」林鳳洙沒料到她敢說這話。

「我大姊說得已經很清楚了,她跟我們一道走,還要再重複一次嗎?」春芸姝走出來了,對於徐家人的話,她從頭到尾聽得仔細,徹底明白狀況了。

大姊雖是正妻,但姊夫娶了好幾房的小妾,大姊長期被眾側室欺壓,尤其之前春家落難的事傳至京城後,連公婆也看不起大姊,之後雖然春家平反,但爹卻也丟了官,春家家道中落,嫁出去的女兒沒了依靠,自然更不受夫家重視,而今娘家人再來投靠,徐家更加瞧不起大姊,瞧大姊被欺辱成這樣,她也贊成大姊跟他們走。

「你!這是反了,竟有膽出走嗎?」林鳳洙指著春湘茹怒問。

「沒錯,你想清楚了,若敢出去就別回來了。」徐業停也說了狠話,一旁的側室們高興得很,若正妻走了,那她們之中就有人可以扶正了。

春湘茹眼眶蓄淚,方才是衝動才說出要走的話,這會卻有些退縮了,她一個出嫁的女人離開夫家,外頭的人並不會見容。

春芸姝見大姊猶豫,握住她的手。「大姊,我不勉強你,但你考慮仔細,若跟咱們走,咱們也餓不死的。」

「是啊,大姊,開平年紀雖小,但也知徐家欺負人,咱們春家雖不再風光,但也不是乞丐,不至於養不起大姊,你跟咱們走吧。」

「我……」

「走走走,我倒要瞧瞧你們沒了徐家庇護如何生存。」徐業停不僅沒阻止,還嚷道。

本來猶豫不定的春湘茹見他這態度,一口氣嚥不下來,立即咬牙道:「好,我這就走!」

「走了別後悔。」他揮手,完全沒留人的意思。

攝政王府的大廳內,身著華服的男子閒適地坐著,桌上擺著醇酒與美饌,而面前站著的正是剛讓蘇槽給提來的春芸姝。

她惱怒不已。「小女子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希望咱們以後互不往來,不知殿下這回找小女子有何要事?」她問。

驀允沒生氣,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才淡聲開口問:「你離開了徐家,日子可還好過?」

「殿下果然對小女子的事瞭如指掌,連小女子離開徐家也知,一直派人盯著小女子,還有必要多此一舉的問小女子過得如何嗎?」她不客氣的諷笑。

一旁的蘇槽早已習慣她傲慢的德性,對她不敬的態度已能視而不見,其實,不這樣也不行,主子根本不在意,他還能怎樣?

驀允輕笑。「你說得對,本王是多問了,但本王也是關心你自己在外居住不容易,你由山東帶來的銀兩,置了宅子後應該所剩無幾了吧?在京城這種地方的開銷,不是你們幾個女人與孩子能應付的,春芸姝,你雖說過不希望再與本王糾葛,可本王卻想再問你一次,你可願意服侍本王了?」他起身走近她,伸手挑起她柔嫩尖細的下頷問。

「您還不死心?」她瞪著他。

「嗯,未死心。」他的手緩緩移至她頸項上,輕輕地撫著。

手指冰涼的觸感令她冷不防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為何不放棄?」

「你說呢?」他尾音拖得略長,有幾分折磨人的味道。

「我說……」她心跳如擂鼓,一時之間竟有些道不明的心悸。

「京城底下有本王護著,你不僅生活無虞還可橫著走,就是徐家也能踩在腳底下,不好嗎?」

「小女子好手好腳,可以護著自己,生活只要省吃儉用也能過得去,至於徐家,等將來開平出息了,不愁沒機會找徐家討公道。」

「是嗎?那雲沐書院學費極高,你如何付得出來?」他再問。

「您查得可真仔細,連小女子缺錢也知道?」

「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好不容易來了運氣讓弟弟進了雲沐書院,難不成不讀了?」冰冷的手在她頸上流連始終未離去,使得她陣陣顫慄。

沒錯,她正煩惱這事,置了宅子後身上確實沒錢了,而學費下個月就得繳清,算算還差百餘兩,不繳就不用讀了,偏這時代不興賣血,否則她也能去賣個幾百cc換錢了。

「現實問題擺在前面,你還不肯跟本王?」他笑問。

「您這是趁人之危?」她咬牙切齒。

「本王從不是君子,即便趁人之危又如何?」

「你!」她氣結。

「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本王?」他再問一次,撫在她頸項上的手悄悄施了力,無形中給了她某種程度的壓迫。

「不願意、不願意、不願意!」因為很生氣,她無視於他的脅迫連說三遍。

拒絕得太狠了,蘇槽又開始怒目了。「你不識好歹!」

「對,我本是這樣的人,又不是君子,你大驚小怪什麼?」她把驀允剛才那套無賴丟給了蘇槽。

蘇槽黑了臉。

春芸姝宛如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拍掉驀允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小女子不妨再提醒殿下一次,我是妒婦,不僅做不得小,也見不得自己男人與人親熱,您若真有心,不如拿出誠意來,用正妃的位置來與小女子談吧。」

「你妄想做攝政王妃?!你瘋了不成?」蘇槽瞠目,不敢置信她真敢說出口,自己什麼身份,竟敢大言不慚的要求做王妃!

「讓不讓我做王妃由你主子決定,你激動個什麼勁?」她不爽的給了蘇槽一記白眼後,轉向驀允,繼續皮笑肉不笑的問:「怎麼樣,攝政王妃的位置給不給?」

驀允眸光凜冽,這個他只消一隻手就可以捏死的女人,究竟是打哪生出來的膽敢一再拒絕他?這會更敢開口要正妃的位置了!

「你心頗大?」他眼底一片冷意。

「小女子心就是大,想小也小不了,您看著辦吧,若同意了,通知小女子一聲,屆時小女子再認真考慮一下,或許會答應您。」可不是他願意給,她就接受,還得再經過考慮的。

他深黑雙瞳泛著怒意。「你可以回去了。」

這是拒絕了,她明知以她此刻落魄的家世根本配不上他,能做他的側室已該偷笑,他會拒絕也是理所當然,但內心不知為何卻覺得空虛苦澀,一陣失落。

「那好,小女子告辭了。」她挺著胸,瀟灑的轉身離去。

「殿下,像這麼不受教的女人,您還與她囉唆什麼?乾脆強收了就是,看她還能再撒野到什麼程度。」春芸姝走後,蘇槽氣憤的說。

驀允眼神清冷。「你不懂。」

「蘇槽是不懂,殿下要個女人哪有這麼難,照蘇槽看來,對付春芸姝這樣的丫頭就要強過她,如此她才悍不起來。」

「蘇槽,那丫頭可不是普通悍,是真悍;不是普通妒,是真妒,真容不下男人三妻四妾的,但以本王的身份不可能只擁有她一個女人。與其用強的,不如先讓她離去,讓她繼續在外頭吃苦,等苦頭吃夠了就會回頭求本王了。」驀允自有自己的如意算盤。

蘇槽這才住嘴不再多言,可這時離去的春芸姝居然又探頭回來了。

「你不是走了嗎?」蘇槽問。剛才還走得那樣張狂,怎又回頭了?

「這個……事情是這樣的,我想來想去發現殿下說得極是,自己真有錯。」

蘇槽感到意外。「你這是回來向殿下認錯的?」

「欸,是回來認錯的。」

這讓驀允也挑了眉。「說說、你錯在哪?」

「錯在認不清現實。」她馬上說。

「孺子可教也。」蘇槽喜,主子算得準,這丫頭知道苦就會回頭告饒了。

「小女子確實是阮囊羞澀,沒錢什麼事也辦不了,連開平的學費都付不起,這世路難行也不好再逞強了,回頭是想……殿下能不能、能不能……」她結結巴巴起來。

「本王能不能如何?」他期待她說出願意進自己後院的話。

她露齒笑得白牙閃閃。「人是英雄錢是膽,殿下能不能周轉些錢給小女子?」

此話一出,不只蘇槽傻眼,就是驀允也青了臉孔。

她還真敢!

可想而知,向姓驀的借錢是遭拒了。

春芸姝不過是狗急跳牆的想試試,但結果就是被轟出攝政王府。

她擰緊雙眉走在街上,沉思著該如何解決此刻的困境,她確實沒什麼錢了,但姊弟三人,連鳳佳以及跟著出徐家的娟秀,一家共五口人要養,每日開銷也是一筆,但最燃眉之急的還是弟弟的學費問題。

這事本該找大姊商量,但大姊自離開徐家後天天幽怨臥床,經常一整天吃不下一粒米飯,大姊的心情她理解,她為了護娘家妹妹和弟弟,賭氣出了徐家,本以為離家幾日丈夫就會來接她回去,畢竟放任妻子在外於徐家的名聲並不好,哪知徐業停竟對她不聞不問,大有真要休妻的打算,讓大姊又憤又怒,天天怕收到徐家送來的休書,怕到連床也下不了。

唉,在這時代,女人還是接受不了離婚的事,尤其怕人指指點點,大姊至今還沒出過家門半步,如此又怎能關心到家裡沒錢的問題?

至於弟弟,她更不可能告訴他沒錢的事,怕他為此不上學了,那雲沐可是旁人擠破姐也要進的書院,怎麼也不能輕易讓他放棄。

不行,坐困愁城沒用,她得想辦法生財要緊!

春芸姝發現大禧朝的女人幾乎只能依附男人而活,鮮少出來拋頭露面找工作的,能做的也大多是繡女或是給大戶人家幫傭、帶孩子的活,可她的手拿針筒行,拿針線不行;令策行,拿掃帚不行,帶孩子就更加不行了,她沒生養過,哪來育兒的經驗?

唉唉唉,她連三歎,想掙錢也不容易啊!

她不由想起驀允來,那傢伙算準了她人窮志短,口袋無錢,早晚會爬到他跟前向他叩首認錯……想起自己赤「lu?」在他身下承歡求饒的樣子,她忽然全身燥熱起來,伸手扇扇臉,這天熱,火氣太大了,回去得讓鳳佳煮碗冬瓜茶去去邪火才行。

她可不是那種會輕易屈服在他人婬威之下的人!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雙手張開用力大喊,「姓驀的,去死吧!」

這一喊,街上的人紛紛回頭看她,而那遠在王府喝著茶的某人也突然一嗆,打翻了茶碗。

喊完她一身痛快舒坦,無視於旁人將她當成瘋子,逕自輕鬆的繼續走了。她方纔還是稍有控制的,沒直接喊出驀允兩個字,否則那傢伙的爪牙到處都是,難保不會聽了再把她抓回去剝皮。

倏地,行經一塊告示板前,她煞住腳,那裡貼有兩張告示,定眼往上頭的內容看去,驀然驚喜起來,有了!

她找到自己能做的工作了!



第六章.第一女仵作

大理寺內,春芸姝自信的往前一站,負責面試的官員卻對她皺起眉頭。「這裡是大理寺,審理重案之處,不是女人可以來的地方,還不回去!」官員姓宋,名今。

她不為所動,雙手負在身後的說:「大理寺在外頭張貼公告說要徵求仵作,我是來應徵的,你為何趕人?」

「咱們征的是男人,你是男人嗎?」

「我雖不是男人,但我的專業知識不輸男人。」

「你說的是什麼笑話,你做仵作?你一個女人敢驗屍?」

「怎不敢,我保證能清楚的由屍體上的痕跡幫你們查出死因。」

「你是吹牛不打草稿,我不打女人的,可你再瞎鬧下去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哼,我與你有理說不通,這樣吧,你找能主事的人來,我和他溝通溝通。」

「你這是有病,居然膽敢找大理寺卿溝通,咱們大人忙得很,沒空理會你這瘋女人,滾,滾滾滾!」宋今忍無可忍,動手轟人了。

「欸,你怎麼……不,我不走,我要應徵大理寺仵作!」她不肯離開,大聲說。

「別嚷,再嚷我連你嘴也給縫……」

「是誰在此爭吵?」

宋今正要趕她出去時,一名穿著錦衣官服的年輕男子由內堂走出來,品貌非凡,一看就是高官。

「抱歉,吵到大人清靜了,這人是來鬧事的,卑職正要趕……」

「想必這位就是大理寺卿了,您來得正好,小女子叫春芸姝,山東人氏,要應徵大理寺仵作,還請受理。」她聽宋今喊,得知這人是大理寺卿,大官終於出現,她馬上把握機會自我介紹。不過瞧這人長相俊美,身姿挺拔頎長,年紀輕輕就任高職,她還挺訝異的,可見這人除了外貌出眾,本事應當不小。

「你要應徵仵作?」大理寺卿侯冠景聽了她的話,微微楞了楞。

「正是。」她甩開宋今跑到他面前去。

「從來沒有女人……」

「從沒有女人出任仵作的是吧?可我有能力,您暫且拋開性別,何不考考我,若我能通過考試,您再做決定?」她提議,自願接受測試。

侯冠景瞧著眼前的女子神采奕奕,明媚耀眼,那氣質像是長在高峰上的花兒,又野又艷,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奇特的人兒,他覺得很有趣。「好,就讓你試試。」他同意了。

「大人,真讓她試?」宋今驚訝。

「嗯,讓她試,試了她就會知難而退了。」侯冠景笑說。

宋今馬上明白了,哪有女人受得了與屍體共處的,待會只怕一見到死屍就先驚慌失措了,還想應徵什麼?「是,卑職馬上去安排一具屍首讓她考試。」

春芸姝喜上眉梢。「多謝大人給小女子機會。」

「別謝得太早,等你親眼見了屍體,能面不改色再說吧。」

「好。」她笑容燦燦,萬分自信,心知他們以為她見了屍體會退縮,門都沒有。

半個時辰後。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凡殺人必留下血跡,這傢伙若是被焚而死的,口中會有灰燼,但死者口中並無灰燼,可見是死後才被焚燒,詳細案情我雖不清楚,但這人死後被焚屍委實不單純。」春芸姝面色如常,邊看屍首邊分析說。

「你……真是女人?」宋今睜大了牛眼,呆問。

「如假包換。」她咧嘴笑。

「若真是女人,怎比男人還膽大?」宋今咋舌。

她看的是具受火焚過的焦屍,坦白說,就是他見了這樣的屍體也要作嘔到吃不下飯,但她神情泰然的翻動檢查屍體,還不時低頭去聞屍味,毫無半分的噁心與懼怕,甚至能侃侃而談屍體的狀況,這、這還是女人嗎?

「你不怕?」侯冠景也難以相信的問。

「怕啥,不就是焦屍嘛,我見多了。」

「你見多了?」宋金瞠目。

她抿笑,自己好歹也讀了七年的醫學院,實習時不知解剖了多少屍體,因此對驗屍這事是免疫了,又怎會怕?

其實她之前有想過行醫賺錢,她有醫學知識可以替人看病,卻沒辦法使用未來的葯物做治療,而中醫的葯草她又不懂運用,想行醫的計畫是白搭的,然而仵作即是未來的法醫,她精通解剖學及葯理病理,曉得何處經絡受傷會危及哪處臟腑,中何種毒會出現什麼樣的症狀,這份工作只需替死人檢查身體,不用做治療,正適合她來做,因此她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到才行。

「屍首是昨晚被燒死的,行兇者是他兒子,他想早點拿到父親的財產,因而謀財害命,先殺了父親再故佈疑陣說屋子失火,父親是被燒死的。」侯冠景說出案情。

「那證明我說對了。」她滿意的微笑起來。

「是的,你確實有一套。」他不得不認可她的能力。

「那是否能聘用我了?」她興奮的問。

「這……仵作向來是男人的工作,若讓一個女人來做,恐怕……」他雖肯定她的實力,但對聘雇她的事還是猶豫。

「女人比男人細心,再者我聽說仵作不好請,你們這裡很缺人不是嗎?而我能做也打能力,為什麼要因我是女人而排拒在外?」她是調查了一下才來的,原來仵作這職業在大禧不討喜,懂醫理的人情願去救活人當大夫,誰要穢氣的來鑒驗死人,因此即便薪餉不低,大多人還是不願意幹這行,導致刑部與大理寺老找不到仵作。

她這話立即戳中要害,侯冠景沉思半晌後,終於點頭道:「好,本官就開先例,讓女人任仵作。」

「大人真要破例?!」宋今愕然。

「沒錯,以後咱們大理寺就多個女仵作了。」他笑說。

宋今不禁扭頭去看春芸姝,見她笑得牙白嘴咧,他打了個激靈,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個女同僚。

工作有了著落,春芸姝歡喜的回家去,新置的小宅位於偏僻的西街底,是一處二進的院子,因為手上錢不多,就只能買這樣的屋子了。

她進門後,瞧見鳳佳與娟秀正奮力在洗衣,身旁堆滿了好幾坨的髒衣物,她走了過去。

「哪來這麼多髒衣?」

她瞧這些都不是她們自己的,她倆怎麼洗起人家的污衣來了?

「二小姐回來了,是這樣的,左右鄰居家裡沒請幫傭,髒衣服堆積如山,咱們看了說能幫忙洗,洗一件三文錢,這些洗淨共有二兩可拿呢。」鳳佳邊洗邊抬起頭來說。

她聽明白了,兩個丫頭曉得她的苦處,想辦法自己掙錢分擔開銷了。「你們兩人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大丫頭,洗衣這些粗活在家裡還輪不到你們來做,想不到跟了我卻淪為洗衣婦了,我……對不起你們啊!」她悲情起來。

鳳佳與娟秀忙放下手邊的工作站起來。

「二小姐快別這麼說,咱們都是跟了春家多年的人,春家上下對咱們有恩,現在主子們有困難了,咱們大忙幫不上,能幫上點小忙也是高興的。」鳳佳說。

「是啊,大小姐還一蹶不振,娟秀也勸不了什麼,只能替大小姐做些事,與鳳佳一起賺些散銀,賺的錢雖少,至少還能買些食物貼補家用,二小姐才能專心去替少爺找錢繳學費。」娟秀也貼心的道。

她汗顏,身為主子還要靠兩個丫頭來養。「你們放心好了,我已找到工作了,下個月就有錢了。」她告訴她們這個好消息。

「太好了,是什麼樣的工作?」鳳佳興奮的問。

「是仵作的工作。」她得意的宣佈。

幽人一聽都有些吃驚,表情也顯得怪異。「那可是要與死人為伍的工作?」娟秀白著臉問。

「二小姐,您可別為了錢勉強了自己呀。」鳳佳拉著春芸姝說。

春芸姝早預期她們的反應,淺淺地笑。「別擔心,這工作我得心應手得很,既不勉強也不害怕,況且薪餉不少,對我來說恰恰是個好工作。」

兩個丫頭一聽互望一眼,鳳佳心想她不再是過去膽小如鼠的二小姐了,工作應該是能勝任的便不再相勸,而娟秀雖與她相處不久,但也瞧出她與以前確實不一樣,才不那麼吃驚了。

「二小姐說這份工薪餉不錯,那月銀有多少?」鳳佳好奇的問。

「有二十兩呢。」她比出了兩根手指頭。

兩丫頭聽了眼都發亮。「的確不少,一般的活要有五兩就算不錯了,可您有二十兩,算高薪了!」娟秀高興的說。

「是啊。」她對這份薪水也是很滿意的。

「薪水是不錯,不過少爺的學費下個月就得繳了,就算每月不動這筆錢,也得存上五個月才能湊足……」鳳佳雖是歡喜,但想想又無奈的說。

她歎了口氣。「這我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放心,我有打算的,等做足一個月後,我便去向大理寺卿大人預支薪餉,希望能順利借到錢。」她說出盤算,這已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籌錢的法子了。

隔日起,春芸姝便早出晚歸認真的工作,勘驗重案屍首,一個月來替大理寺解決了不少懸案,績效斐然。

這日下工前,她緊張的去找侯冠景時,居然聽說他今日休沐,這可不成,明日就是弟弟繳學費的日子,今日定要預支到薪餉才行。

她問明了大理寺卿的住處,匆匆往那兒去了,誰知衝去他府中,僕人又說他外出不知去向。

春芸姝心急了,早知前兩日就先開口了,也不用事到臨頭才找不到人。

想她未穿越前出身富貴,一輩子沒缺過錢,穿越後卻嘗到「跑三點半」的窘境,她在侯冠景府裡等了半個時辰仍不見他回來,還得忍受僕人好奇窺視的目光,實在坐不住,決定離開到外頭瞎找看看,正巧,在離他住處不遠、熱鬧的長虹橋上碰到人了。

「大人,卑職終於找到您了!」看見侯冠景的剎那,她簡直要喜極而泣了,不顧男女有別,當街激動的抱住他。

侯冠景先嚇了一跳,也沒推開她,遲疑一下後便伸出手拍拍她的背,嘴角還微微的揚起似有幾分高興。

「你急著找我?」他溫聲問。

「是啊,很急!」借錢的事,能不急的嗎?

「什麼事,慢慢說吧。」他語氣越顯溫柔。

聽了這聲音,她整個人安心不少,這人是她的頂頭上司,一個月來的相處,她發現他為人溫暖、待人和善、工作能力也強,難怪年紀極輕就位居高職,他若放在自己來的那時代,就是眾人口中的精英分子、極品暖男了。

「多謝大人,卑職……」她張口時突然發現四周不少人正看著他倆,其中除了吃驚外,還接收到不少女子的嫉妒眼神,這才想到自己還抱著侯冠景,而這傢伙今日沒穿官服,一身白衣,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著實招來不少女子愛慕的目光。

自己公然抱男神,這是犯眾怒的!為了自身安全,春芸姝趕緊鬆開了手,而侯冠景在她退開時居然露出了一絲絲的不捨表情。

「是這樣的,大人,人有三急,卑職急著找您是想跟您情商一下救急之事……欸?那不是……鄭、鄭武?啊!五百兩,站住,別跑!」春芸姝本要開口借錢,正要說到點上了,突然在人群中瞄見鄭武,猛然想起一個月前在告示牌上看到的兩則公告,一則是大理寺征找仵作,另一則就是懸賞鄭武,抓到鄭武的人有五百兩賞金。

眼見活生生的五百兩出現在面前,她馬上忘了預支薪晌的事,丟下侯冠景拔腿就去追鄭武。

鄭武見自己形跡敗露,忙要竄逃,可春芸姝也不是省油的燈,搶了路人的馬很快便追上他,他極惱,拔出刀子朝她的馬刺去,馬兒受驚地將她摔出去,她索性借勢撲向他的後背,像猴子一樣抓著他的頭髮不放。

「別跑,五百兩是我的!」她被錢逼急了,眼下若有了五百兩,別說開平的學費,就足他們的生活也無虞了。

人急造反、窮鼠嚙狸,明知行為衝動又危險,但此刻她只想著就算豁出小命也要抓到人!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鄭武被惹毛了,凶光大露,亮出另一把刀往她刺去。

「住手!」侯冠景趕上來扼住鄭武的手,阻止鄭武傷她。

「大人來得正好,您與卑職一起抓住他,五百兩賞金一人一半!」春芸姝纏在鄭武背上大聲的說。鄭武不是她能對付的,她這樣瞎纏也只是一時的,若侯冠景肯相助,那就有可能抓住人了。

「你快下來,危險!」侯冠景不管賞銀的事,只急著要她離開鄭武的背,那鄭武是狠角色,方才要不是自己擋得快,那刀已招呼到她身上了。

「不,卑職纏著他,他一時跑不了,您趁機拿下他吧!」她說。

「你別胡鬧,快--」

說時遲那時快,鄭武一個蠻力將春芸姝甩離背上,就在她飛出去後,手持刀子也追了上去,在她摔到地上連疼都來不及喊前,就被鄭武揪起,一刀要「ch?」進她腹部。

春芸姝心想自己完了,身子忽又被拉開,轉而被護進一具溫暖的身子裡,她心驚仰頭一看,竟是侯冠景?!他又救了自己一回!

「謝--」謝字還沒說完,就驚見他肩上插了一把刀,顯然本要招呼在自己身上的刀改刺進他身子裡去了,她大驚。「大人受傷了!啊,小心!」她見鄭武又要殺上來,這會她與侯冠景都躲不過,不禁嚇呆了。

這時橋頭傳來大喝聲,「什麼人敢刺殺大理寺卿?別跑!」一群官差帶刀衝上來了。

鄭武對春芸姝怒極,本是非殺她不可的,但見狀逃命要緊,便收手轉往另一頭逃去。

「我的五百兩--唉!」見他逃了,春芸姝本想再追的,但心知肚明憑自己追上也拿不下人,且眼下還因自己的衝動害侯冠景受傷了,她自責不已,趕緊查看侯冠景的傷勢。「大人要不要緊?」

「不礙事,不要緊。」侯冠景明明身上血流如注,但見她神情關切,不想她擔心,還是忍痛說。

「那就好。」她鬆口氣後正色再道:「今日這事是卑職不好,十分抱歉,算卑職欠您一次人情,日後有機會定會報恩,不過,卑職還有一事頗急,能否請您先幫個忙?」

「何、何事頗急?」他肩上的傷血越流越多,見她說得嚴肅,雖痛苦仍忍住咬牙問。

「您能不能、能不能先預支卑職五個月薪晌……啊!大人,別昏啊,要昏也等先借了錢再昏……」

西街最底的小院裡,春芸姝睡得正熟,有人伸手去搖她,她以為是鳳佳來擾,撥開擾人的手,嚶嚀道:「別吵……我連著三天沒好睡,累慘了,得多休息補充體力……」

某人聞言神色更為陰沉。累慘,這是照顧了誰累成這德行?

「起來!」他出聲。

「欸?怎麼夢中也能聽到煞星的聲音……豈有此理……」半夢半醒的她喃喃罵,繼續睡,且蓋著被子熱,她一隻腿跨出被子外,褲管捲起,露出一截水潤勻稱的秀腿。

聽見她喊自己煞星,他本來黑了臉,可這會瞧見那白嫩小腿,慾望被意外勾起,心隨之緩緩躍動起來,這女人的能耐越來越大了,一條腿就能勾他的魂。

他朝那截無聲發出誘人邀請的秀腿撫去,手指在線條優美的腿上來回穿梭著……

她感覺腿有點癢,還有些微熱。「蚊子!鳳佳,打蚊子!」她閉著眼喊,就是不願醒過來。

可鳳佳沒回應。

那蚊子更張狂了,惹得她更癢!春芸姝火大了。「該死的蚊子,瞧我不一掌打死……殿下?!」她怒睜眼的同時,也是嚇破膽的一刻,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居然是騫允,她這一嚇,人馬上呆掉了。

驀允瞅著她打蚊子的手還在空中僵著。「想打本王?」

她用力吞嚥口水。「不敢。」

「手不酸嗎?還不收回去。」

「是!」她立刻窩囊的將手放下來,不幸的又瞥見他的手竟擱在自己白晰的腿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殿下的手能否移開小女子的腿?」她好聲好氣跟他打商量。

他只瞧了一眼自己手擱著的地方,沒移動。「不能。」

「您!」她不知道他竟是這麼個色鬼!不等他將手移開,她已用力抽回腿,並且趕緊將褲管拉下遮個密密實實,再不給人免費白看白摸。「堂堂攝政王夜闖女子閨房,就不怕斯文掃地嗎?」她咬牙切齒的說。

她聲音剛落,就聽得「嗖」一聲清鳴,一柄寒森森的劍冷冰冰地架在她頸子上了,她一驚。「您……」

「斯文掃地?你倒好意思說。」他聲音寒涼如水。

「小女子做了什麼?」見他來真的,怕小命不保,她屏息的問。

「本王雖沒強迫你做妾,但也沒允許你接受別人,你敢當街與人勾搭,還連著三天在他府裡未出,你不想活

了?」他一臉冰寒,手中那散發著寒光的佩劍朝她頸子抵了抵,逼得她不得不向後仰去。

聽到這裡,她驀然明白怎麼回事了,她萬萬沒想到驀允也會吃醋?不過隨著抵著自己的劍逐漸壓進皮膚裡,她臉色騰地蒼白。

「小女子沒與人勾搭,那人是小女子在大理寺的長官,為了向他借錢救急才……激動了點,輕輕抱了他片刻,那沒什麼的……」她頸上突然一痛,劍劃過她的喉結處,鮮血飛濺而出。

「你還敢狡辯!」他沉怒。

她不敢去摸頸項上的傷口,雖曉得他劃得不深,可已教她清楚感受到他的殺機。

她忍住驚駭,明白自己踩了他的底線,她可以拒絕他,卻絕不能再看其他男人一眼,此刻若是不能成功安撫他的怒氣,今日真得死在這張床上了。

「您既知小女子在侯府三天未出,那便該知道鄭武出現,他為救小女子而受傷,小女子去照顧他也是道義使然,絕無私情。」她眸中是極力壓制的忐忑,仰起頭迎上他噬人的目光。

「絕無私情?」

「對,絕無私情!」她斬釘截鐵,無一絲猶豫。

他冷笑。「你無私情,他難道也沒有?」

「若說私情,有,他對我有私情。」她竟不怕死的說。

他臉色一變。「你再說一次!」這丫頭當真不怕死?

「再說一百遍都行,您口口聲聲說想小女子做您的人,可當小女子真有需要時,您可願意幫忙?連借錢也不

肯,逼得小女子四處找錢,侯冠景雖沒破例答應預支小女子薪餉,卻私人借了小女子一百兩,衝著這一百兩,小女子不該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的傷勢嗎?」她推開他的劍,無比理直氣壯起來。

驀允倒是被堵得一楞了,過了好一會才又道:「春芸姝,莫要以為先聲奪人便可以脫身。」他看破了她的伎倆。

她心一縮,暗惱這人察見淵魚,是個人精,想制敵機先不容易。可這會退不得,一退必教他逼死。

「哼,您怒什麼?該不爽的是小女子,那日在街上抓鄭武,小女子身陷危險,可您的人明明在四周,為什麼見死不救?」她再問。

他的一張臉繃得鐵青,濃眉緊鎖起來。「本王交代過,黑衛只需盯著你,不可干涉你旳作為。」

「吼,小女子都要讓人殺了,您的人卻只是冷眼觀看,若真死了,您這會還有機會拿劍抵著小女子,說小女子亂搞男女關係嗎?」她挺起胸口,不滿的指責他無清。

「……」他第一次讓人堵得說不出話了。

「小女子算是看透您了,反正之前也說過互不往來的,不如這回就說更明確點,您與小女子--」她倏然住嘴,因為猖狂過頭,劍又重新歸位抵上她的頸項。她口水猛咽,瞧著他劍眉危險的揚起,她若再說下去,他這一劍就不會留情了吧?

「怎不說下去?」驀允緊緊盯著她,黑眸深處一寸寸結出霜來。

她感覺抵著頸間的劍越發的寒冷起來,這傢伙果然不是可以隨意觸怒的人。「小女--」

她才開口便讓他摁進懷裡一口吻下去,瞬間,她腦袋轟地炸開了。

他的吻霸道強硬,熾烈滾燙,不由分說的據為己有,存心將她吻得窒息崩潰,完全不留給她一絲縫隙喘息,

她難以呼吸,下意識掙扎著。

他掐緊她的細腰不許她掙脫,直到吻得她差點在他懷中昏厥過去才鬆開了她。

「你給本王聽好了,那侯冠景是青年才俊,是本王近來栽培之人,你最好安分些離這人遠點,免得本王痛失英才。」他雙目含霜的說。

她被吻得七葷八素,一時還回不過神來,等腦袋稍微清楚才發現他已走了,而床邊站著的人換成驚得臉色煞白的鳳佳。

「你怎麼進來了?」她問。

「是殿下讓奴婢進來給您上葯的。」鳳佳說。

「上葯?上什麼葯?」

鳳佳指著她的頸子。「您這裡流血了。」

她這才想起脖子上的傷。「咱們家可有金創葯?拿點過來我抹抹即可。」她惱怒的說。

「咱們家沒有金創葯,不過在外頭時蘇槽給了奴婢一瓶。」

蘇槽給的,她磨磨牙,好呀,方纔的好戲蘇槽全看透了,連葯都替他主子備好,這是知道她今天有危險了。

可惡!姓驀的這樣嚇唬她,這是……這是圖什麼?

她驀然撫上被吻腫的唇,若圖的是這個,那姓驀的簡直就是個色胚!

不對,等等,方纔那傢伙離去時說的是什麼話?那侯冠景是青年才俊碰不得,難道她就不是窈窕淑女?這王八蛋,分明警告她是個禍水,不准禍害他的愛將!那姓驀的就能禍害她了嗎?春芸姝義憤填膺地想。

今日是大禧朝太后五十二歲壽辰,宮中舉行了壽宴,百官入宮賀壽。

皇帝李興與皇后許緹兒亦在其中與眾臣子一起飲酒作樂,現場杯觥交錯,歌舞昇平。

正當眾人酒酣耳熱,喝得歡快之際,門口忽然出現了個身穿靛藍袍子的人,這人一現身,眾人趕忙酒醒的起身上前叩拜。

「臣等參見殿下。」

殿上的人幾乎都跪地了,只有太后、皇帝以及皇后沒跪,但他們沒跪,也沒敢好坐,悼悻然地站起身看著他走進來。

「攝……攝政王日理萬機,不是沒有空過來給哀家賀壽?」太后蕭氏沒想到驀允會來,極力掩住慌張的問,今日壽宴前她專程要人去請他,他明明回沒空過來,這會竟又出現。而他一到,那壓迫人的冰寒之氣立即充斥大殿,直讓她膽寒。

「太后不喜見到我嗎?」他走近,冷冽如冰的瞧著太后,那能洞察一切的眼神讓太后的心不禁顫抖起來。

「怎、怎會,允兒能來,哀家高興都來不及……」

「是嗎?」他表情更冷了,目光不經意轉向了皇帝。

李興立即顫了顫。「你來得正好,來人,快給攝政王呈上酒杯。」他慌忙地吩咐。

殿上的太監連忙雙手用玉杯盛酒後呈上,而驀允只是望著,沒伸手去碰,殿上的氣氛再度往下落去,太后朝

媳婦許緹兒使了個眼色讓她說句話。

許緹兒瓜子臉,唇形飽滿動人,是個美人,她吸上一口氣,嬌美的臉蛋露出笑痕,親自接過酒杯再往他面前送去。「既然來了,便給母后一點面子喝杯酒吧。」她嬌聲勸道。

他瞧著她,眼神略深,片刻後,酒杯到底是接下了。

「太后是長輩,我前來祝賀,壽酒是一定要喝的,只不過,當太后花費巨資大擺壽宴的同時,邊境正因三個月前那場大風雪讓鎮守邊關的軍士們受凍而亡,屍橫遍野,死傷無數,至今仍無法恢復生氣,不知這事是否會掃了太后的興?」他問。

這一瞬,一殿死寂,太后青了臉說不出話。

半晌後兵部尚書急忙起身道:「此事是卑職疏失,沒能妥善安頓受災的將士,卑職即刻回去研議對策,絕不能再讓邊關將士死傷下去!」他匆匆走了。

「邊境寒害嚴重,想必民不聊生,救災要緊,戶部也得立即著人去賑災。」戶部尚書跟著走了。

「自古有災必有亂,偷擄搶盜隨之而至,刑部為免匪盜趁機橫行,事不宜遲這就派人去治安。」刑部尚書跑了。

「邊境發生如此災變,官員卻沒能及時回報,導致軍士死傷慘重,吏部得徹查失職官員,事情要抓緊時機快辦,不宜拖延,卑職這便去了。」吏部尚書消失了。

「這、這是天災,禮部得安排祭天祈福不可,這……就去辦。」禮部尚書硬是想個理由溜了。

轉眼殿上跑得只剩幾個想不出理由離開的人,留下的人眼神惶然,都在心裡暗悔不該出席太后壽宴,這會是熱油澆身,燙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太后愕然,老臉垮下。要知道,如今的大禧朝已不是李氏當家,是先皇這個外甥做主,自先皇臨死前任命他做攝政王這一刻起,李氏的大權就旁落了,而這也不能怪先皇引狼入室,實在是因為驀允太強大,手段太狠戾,控制了全國的兵馬,李氏子孫哪是他的對手,就是她自己的娘家,雖有些人馬,對他也不敢有絲毫反抗,否則,難保她這個太后會提早作古。

而今日就是見他不來才廣邀群臣為自己大肆賀壽,想藉機收買朝臣的心,也讓朝臣不忘這天下還是李氏皇族的天下,不是驀氏的,怎知他會突然跑來……莫非是察覺了她的意圖,才故意提起邊境受凍的事嚇走朝臣?這下連她也下不了台了。「邊境傳災,哀家本沒想過壽的,是皇帝有孝心,定要為哀家祝壽才……」

「母后辦壽宴,朕不過受邀而來,怎會是朕籌辦,母后別胡說!」李興為自保居然打臉母后,否認壽宴是他辦的。

「你!」太后咬牙,暗罵這蠢兒。「呃……哀家記錯了,是德照親王唆使哀家辦宴的,是他,就是他!」兒子不幫她擔,她氣得索性點名李央推給他了。

李央正絞盡腦汁在想用什麼理由溜,就讓太后給陷害了,臉一綠,說不出話,只能倒霉的認栽。

「太后不過五十多,將來還長命百歲著,何必急著一時交代遺言?」驀允語出驚人。

太后臉色大變,就是李興與許緹兒也白了臉孔。

「你……你何出此言?」太后腿已軟,若非兩側的宮女撐著身體,早已失態的跌坐到地上去了。

「大禧是李氏的天下,太后若是怕人忘記,我可以在太后的墓碑上大大刻上『蕭太后』的字樣,如此,天下盡知,無人敢忘。」

「你……你……」太后張嘴指著他,驚嚇不已。「允兒誤會了,哀、哀家辦壽宴,請朝臣過來只是圖熱鬧,沒其他意思、沒其他意思……」她抖聲解釋,就怕他真給她立了墓碑。

他陰寒冷煞的一笑。「那就最好了。」

他酒杯擲地後,轉身離去,留下一殿的人嚇得膽破汁流了。

「殿下,請留步。」他步出殿外後,一個人悄悄追出來。

「徐侍郎還有事?」他聞聲停下腳步。

心急追出來的人是徐橫寬,在他的長官戶部尚書走時他沒跟著走,刻意留下來等時機要與驀允說上話。

「這個……殿下,卑職雖與太后娘家人稍有往來,偶也會依太后吩咐做點小事,但卑職對您是絕對忠誠,您交辦的事無不盡心盡力去做。」他一開口就先投誠。

他之所以會說這些,是因為近來受太后所逼,私下替太后的人在江西弄了幾個要職,讓太后得以掌握江西勢力,可怎知那些人不爭氣,有了權後就得意忘形的大肆在江西撈錢,撈到驚動驀允,那幾個蠢蛋立即讓驀允給斬了,這事雖還沒向上查到他這來,但也是早晚的事,他為此擔心到夜不成眠,就怕自己丟官事小,小命可能不保,私下找太后商量此事,可太后也怕火燒到自己,那態度擺明斷尾求生,不可能替他擔下什麼,他被逼急了,只得大膽找上驀允表明忠貞。

驀允望著明顯因寢食難安而消瘦不少的徐橫寬,笑得又寒又涼。「徐橫寬,你那點破事本王不是不知,不辦你只不過是近來忙,等過些時候本王有心思了再算這筆帳。」

徐橫寬老臉慘白無比,攝政王果然知道他都幹了什麼,不馬上辦他,就是存心看他提心吊膽到日子過不下去,主動找上門來求死。

溫水煮蛙是這人常幹的事,他最喜歡一步步地、慢慢地整死人!

徐橫寬老臉驚顫,趕緊跪下。「殿下,卑職該死,但求您網開一面……」他趁水還沒完全煮沸之前,還想求生。

「徐橫寬,你長子近來可好?」驀允突然問起徐業停。

徐橫寬不解他為何問起兒子?「敢問,小……兒可是犯了錯?」

「你不如回去問問他。」驀允笑得意味不明。

徐橫寬愕然,本想再問幾句,可來不及張口,蘇槽已走了過來,他立即讓驀允揮退了,無法再留,只好惴惴不安的先回去問過兒子再說。

「殿下,春芸姝有麻煩了!」徐橫寬離去後,蘇槽沉著臉上前稟報。

驀允立即蹙了眉。「什麼麻煩?」

「春開平殺了人!」

「殺了誰?」

「德照親王世子李表。」

「李表?那可是舅父的獨子。」他訝然。

「是啊,消息才剛剛傳來,王爺此刻還不知情……」蘇槽話剛說完,殿裡頭即傳出驚嚎聲,不一會留在殿內還沒走的李央已昏厥地讓人抬了出來。

蘇槽見狀,同情的搖了搖頭。「王爺這會知道噩耗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09 PM

第七章.開平殺人了

大理寺辦的皆是重大刑案或皇親貴胄的案子,而今著名的雲沐書院發生命案,死的是親王世子,茲事體大,不能等閒視之,案子不能由一般刑部審理,立刻移交大理寺,而此刻驗屍的工作交由大理寺經驗最豐富的宋今來執行,大理寺卿亦親自到場監看,以示慎重。

「這人慣用右手,刀子在頸上由左至右割出致命傷口,依這操刀手法以及力道的輕淺力度,經卑職研判,的確是自刎而死無誤,人不是春開平殺的!」大理寺的驗屍房裡,宋今勘驗過屍體後下結論。

春開平兩個月前入學雲沐書院,與德照親王世子李表是同學,今早李表突然死在書院的藏書閣內,當時藏書閣只有李表與春開平兩人,李表一死,春開平立刻被當成兇手。

事發後,春開平被捕下獄,春芸姝聞訊趕至大理寺,聽見驗屍結果後讓她鬆了一口氣,的確,李表的死與春開平無關。

「住口,本王世子慘死,豈是你一個小小仵作幾句話就能結案的,本王要那姓春的小子償命!」李央驚聞獨子死訊當場驚昏,醒來後立即悲痛的來大理寺認屍。

春芸姝錯愕。「卑職剛也看過屍首,宋大哥的判斷無誤,世子非他殺,是自殺而亡的。」她忍不住插口。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待在這裡?還不滾一邊去!」李央朝她怒斥。

「卑職也是仵作,理所當然會待在驗屍房裡。」她嚴肅的說。

「你是仵作?荒唐,女人哪裡能驗屍?侯冠景,你搞什麼,竟讓一個女人做仵作?」李央罵上侯冠景。

侯冠景肅著面容。「回王爺,她確實懂得驗屍,而且能力超越一般男人。」

李央愕然。「所以,她真是你大理寺的人?」

「是的,另外,她是春開平的姊姊,也有權替弟弟瞭解全案,她在此合情合理。」侯冠景說。

「什麼,她是兇手的姊姊?!」

「王爺,開平不是兇手,他沒有殺人。」春芸姝馬上更正道。

「住口,原來你們是幫著自己人糊弄本王!難怪外人說仵作就是把紅的說成紫的,青的說成黑的人,本王世子絕不可能自殺,這是胡說八道!」他不信兒子會自殺。

「王爺,卑職問過牢裡的開平,他說今早與世子一塊,世子死前抱怨王爺不讓他娶青樓女子為妻,害得那女人尋短死去,那女人既死,他也不想活了,當著開平的面要自刎,開平搶不下他的刀子才眼見他割頸而亡的。」春芸姝在來驗屍房前已先去見過春開平,問了事情經過,這會說出來,只盼王爺明理。

「一派胡言,堂堂世子怎會為一個青樓女子輕生?世子已死,你們還想毀他名聲!侯冠景,本王認定姓春的那小子就是殺人兇手,三日內你若不殺這小子給本王交代,本王就拆了大理寺!」

侯冠景臉色鐵青。「王爺請冷靜,人命至重,這事……」

「不要說了,本王的話你照辦就是,若有人有異議,由本王一肩擔了便是。」李央不接受兒子自殺的事實與醜聞,非要春開平償命。

就連侯冠景也奈何不了失去理智的李央,春芸姝臉孔煞白了。

束手無策下,她只得憂愁煩躁的再去看了一回牢裡的春開平,但那孩子心穩不怕,說自己沒殺人,旁人冤不了他,還說有她這個在大理寺當差的姊姊幫著查明,有信心很決能出獄,她聽了不敢多說什麼,只道說的沒錯,天理昭彰,冤枉不了他的。

她拿了些錢打點獄卒,讓他們多少照顧著點春開平,別讓他凍著餓著這才回家去,本想回去後靜下心再想想如何說動李央不要濫殺無辜,哪知一回讓,家中也亂成一團,娟秀抱著昏厥的大姊哭個不停,鳳佳正請了大夫回來救人,她見狀忙問鳳佳怎麼回事。

鳳佳才哭道:「上午時大小姐聽聞少爺殺人被捕下獄,已驚嚇得昏過一次,好不容易醒過來,下午徐家人又來了,說是春家出了個殺人犯,敗壞門風,大小姐出身不良,又離家不盡子媳孝道,送來休書要休了大小姐。大小姐得了休書,當場又昏過去一次,這回遲遲醒不過來,娟秀慌了手腳,奴婢只得趕緊請大夫過來給大小姐瞧瞧了。」

春芸姝面色一沉。「徐家人好樣的,逮了機會就送來休書,真懂得落井下石。」

「就是說,徐家真不是人!不過,眼下少爺和大小姐都出事了,咱們可怎麼辦才好?」鳳佳憂急的問。

春芸姝實在憋氣窩火,事情一樁樁的來,真想兩手一攤說自己沒辦法,但她知道不行,弟弟的小命真要不保了,還有大姊,若被休了,就算大夫將她弄醒,她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她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事情。

「二小姐,不要怪奴婢多嘴,咱們無計可施了,如今唯一能救少爺免於一死以及讓徐家收回休書的,只有一人而已。」鳳佳望著她說。

春芸姝張開眼,自是曉得鳳佳指的是誰,她表情凝重,何嘗不知該找他,但代價是她不願付的。

「奴婢知曉您避著攝政王,不想受困於他,成為他的女人之一,您有自己的主見,想主宰自己的人生,這點奴婢也很佩服,但在咱們大禧朝,女人終究脫離不了男人的庇護,像大小姐一旦嫁人,命運就掌握在夫家手中,若遇人不淑便一輩子也翻不了身。而您比大小姐幸運多了,攝政王是大禧朝的第一人,他願意讓您靠,您又何必推開?況且他要是對您沒有半點容忍,您還能推得開嗎?攝政王至少是喜歡您的,這點無庸置疑啊!」鳳佳繼續說。

「那又如何,我並不稀罕……」

「二小姐,您真不稀罕嗎?您敢說對攝政王就沒有一絲的不一樣?」

春芸姝突然被問倒,認真論起來,那樣偉岸不可一世的男人,又有誰能不心動?再想起那日他的吻,她依然怦然不已,心下哪裡不明白她早就將他放在心上了,只是不想輕易屈服於某個人,更不想接受太燙手的事--那樣的男人,不會只有她一個女人,她不想與別人分享男人,即使這人是攝政王。

「二小姐,您還不明白嗎?抗拒根本是徒勞無功的。」鳳佳搖頭歎氣道。

「怎會徒勞無功,我不是憑一己之力過得很好?」

「不,您不管在山東還是在京城,行事能這麼瀟灑,都是因為身後有一個攝政王給您撐腰,您才能底氣這麼足的面對所有人。」鳳佳一針見血的說。

她語塞了,沒錯,在山東能為爹翻案,就是因為那男人點頭讓她放手去查,她才能刨了盧信剛這小人。等到京城去了徐家,見徐家對待大姊的態度惡劣,她之所以敢毅然決然帶著大姊離開徐家,也是覺得自己連驀允都能應付了,帶著一家老小自己生活也沒什麼做不到!

而這些都與驀允有關……

「二小姐,都這時候了,您不該再抗拒了,那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您的好運也會有用完的一天……奴婢話多了,您自己再想想吧。」鳳佳話到此,不敢再多言下去,先行離去留主子自己思索。

春芸姝苦笑起來,鳳佳果然是個腦袋清楚的丫頭,居然看得比她還透徹,的確,那男人不會一直讓她靠,更不會長久容忍她,自己的好運是到頭了。

站在攝政王府門前,春芸姝心堵得慌,驀允竟然不見她。

哼,不見就不見,她傲氣的轉身要走,但走幾步後,她又停下了。

她曉得他在教訓她,讓她嘗嘗自食惡果的滋味,誰教她一再不給他面子,拒絕得狠了,如今她走投無路來求他,換他也狠狠的將她拒於門外。

然而,她明白,他此舉不是真拒絕自己,他要的就只是她服軟。

而這有何難?

她今日既然來了,就是帶著放下自尊的決心。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往攝政王府大門走去。

「做什麼,攝政王府也敢闖?」門前的侍衛馬上將她攔住道。

她反手給那侍衛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敢攔我!」她氣焰驚人。

被打的人整個呆住,居然有人敢在攝政王府撒野還打人?

他不敢置信自己挨打,等回過神來時春芸姝已往裡頭衝去。春芸姝來過這,知曉驀允的書房在哪,而此刻他十之八九會在那兒辦公,她就賭他會在那裡等她。

她快步往書房去,侍衛又追上來。「大膽,敢打爺,你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是你,你再攔著我,回頭殿下會先要了你的腦袋!」她腳步沒停,繼續往前走。

「吩咐不見你的是殿下,他如何會要我的腦袋,若真讓你進去,我才會掉腦袋--」他的聲音斷在空中,因為春芸姝已一腳踢開了驀允的書房大門,而他的主子就坐在裡頭,聽見門被踢開的聲音,正抬起頭朝他們看來,那兩道目光似箭,凌厲嚇人。

侍衛嚇得腦麻腿軟了。

「好了,這會我見到攝政王了,咱們就來瞧瞧你真會掉腦袋嗎?」春芸姝笑問侍衛。

「殿、殿下,這人不知死活的擅闖,卑、卑職這就將人趕走。」為亡羊補牢,他馬上抓住春芸姝的手腕要拉她離去,然而才觸碰到她,一塊墨錠忽朝他砸來,他吃痛的鬆開了手,一看,砸他的人居然是主子,他心驚。「殿、殿下?」

「誰許你碰她?」

他再驚,張著嘴,喉嚨卻像卡著石頭髮不出聲了。

春芸姝忍不住輕笑。「還不滾?」

「你!」他給氣的。

「嘖嘖,你還不懂嗎?全王府有多少侍衛,可怎麼都沒人攔我,就你衝上前,你當其他人都失職嗎?」她好心提點他。

「啊?」他這才恍然明白,原來主子真有意讓她闖進來,若不,即便他攔不住人,其他人也不可能讓她見到主子,她在踹開書房門前早就死了。

「明白就下去吧。」這次出聲的是蘇槽,正由門外走了進來。

侍衛一瞧蘇槽,連頂頭上司也這麼說,那還有假嗎?是自己蠢了,他連忙抹著汗盡速消火了。

「你是聰明人,別教主子失望了。」打發走礙事的人後,蘇槽極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聽了這話春芸姝哪能不忍住氣,他主子果然正等著她闖進來叩首舔腳趾。

她哀怨的不想搭話,而蘇槽這回算識相,沒再多說什麼便自動離去,走前還順道替她帶上門了。

書房內只剩春芸姝與驀允,這男人像沒她存在似的,低下頭繼續批閱那該是皇帝才能批示的奏折,她躊躇了一會才慢悠悠的走到他身側去,接著雙腿跪下。

他如沒見到,就讓她跪著。

她一動不動,安靜地跪著,安靜地等候著,等他怒火消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放下硃筆瞟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道:「明明不是乖巧的人,別演了,堵心。」

她暗暗反省了一下,自己演技真這麼差?

既然示敵以弱被嫌演技差,那就不演了,她起身小步朝他挪了過去。「開平是冤枉的。」

「本王知道。」他重新拾起硃筆繼續批奏折。

「那能不能……」

「不能。」他爽快乾淨的回。

她噎住,久久沒再說話,但終究是沉不住氣,咂咂嘴又道:「開平是小女子唯一的弟弟,爹娘的指望……」

「那李表也是舅父的獨子,王位的繼承人。」

話又被堵上了,她咬唇,再開口:「這世道難道沒了公道嗎?明明沒殺人,一個親王怎能要無辜的人去抵命?」她憤怒起來。

他再度放下硃筆,沉沉地盯著她,好一會才說:「你還不明白嗎?李表沒出息,為一個「妓」女自殺,舅父拉不下臉來得找個人出氣。」

「那意思是算開平倒霉,活該殺了讓他出氣?」

「正是如此,你不也知道他是個親王,而你春家一個卸了官職無權無勢的人家,想要談什麼公道,根本多餘。」

她眼眶泛紅,太清楚他說的話了,又給跪下了,這回是真老實了,雙手緊緊地交握在膝前。「您還要芸姝嗎?」她終於將自己送上了。

他盯著她,黑濃的眸光如海一樣深沉。「你認為呢?」

她垂著眸,睫毛在眼底下形成一道弧形的陰影。「您要的。」

「何以見得?」

「您這會等的不就是芸姝主動走向您?」她抬頭看他,等著他的回答。

他眼底流淌出令人心悸的光澤,欣賞著她難得的低下與脆弱,這姿態,老實說,十分動人。

「本王想知,你如何走向本王?」他低沉的聲音輕輕飄來,語氣中已有著滿意與溫柔。

她苦笑,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了,起身走向他,主動環住他的頸項,下一刻出其不意的往他唇上吻去。

他銳眸訝然,微睜大了些,半晌後開始享受起來了。

她的吻不生澀,甚至頗有技巧,那是因為過去也交過幾任男友,若是連親吻也不會就太瞎了。此刻的吻完全不像上回他吻她時的被動,她是存心勾人的,與他津液相融,唇齒每一處都細細交纏過。

他呼息略顯紊亂,果真被吻得十分稱心,本該一直享受下去的,但眼眸突然綻出利芒,大手推開她。「你一

個未出嫁的閨女,哪學來的?」

她吻得正投入,這傢伙也太掃興了,這時候還能想到這個?

「這能上哪學?小女子這是……本能,難道,您覺得吻得不對?」她索性裝傻,哪能老實承認自己有練過。

他眸色一沉。「少愚弄本王,可是與侯……」

「您懷疑小女子與侯冠景苟且?殿下若認為芸姝是浪蕩女,還要這樣的女人做什麼?」不想莫名其妙害死侯冠景,她立即先聲奪人的說。

他冷望她。「今日是你來求本王,不是本王再提納妾,你這話說得不覺得可笑?」

她啞然,再度老實本分地跪好。

「芸姝與侯冠景絕無首尾,畢竟您警告過那人是青年才俊,芸姝哪好玷污。」她委屈的說。

他見她又耷拉下腦袋,像條收拾了利爪的貓兒,心情又稍稍變好了,沒再追著侯冠景的事找麻煩。「那接下去繼續說吧。」

「是。」這是讓她說清楚要怎麼臣服了,她歎。「芸姝願做殿下的女人。」她終究說出口了。

他眼角漾著笑。「那什麼時候搬到攝政王府來?」

「不,小女子不搬過來,小女子只想做您的外室。」她低眉的說。

他怔了片刻後,隨即怒了。「好你個春芸姝,都這時候了你還不肯老實?」他暴怒。

「不要以為本王不知你的打算,你不進本王的後院,是想著以後要與本王斷絕關係方便。春芸姝,你若想與

本王玩心機便回去吧,本王情願不要你。」

她像被雷打中,他連自己那點心思也猜到了,這回不徹底認輸是不行的,於是放軟身段的再道:「小女子沒這意思,只是想若無名無分搬到攝政王府,不如……」

「本王有說過讓你無名無分過來嗎?」

「小妾嘛,那算什麼名分?」她仰鼻不屑。

他哼笑。「本王的妾你以為是一般的妾嗎?那也是妃,側妃。」

「側妃也不是妻。」氣不打一處來,她不由故態復萌,又再跋扈放肆起來。

他瞇眼。「你到現在還想著做本王的王妃?」

他那模樣像是她癡心妄想兼不自量力,不禁讓她怒上心頭。「小女子怎麼會還愚蠢荒唐的想著這事,您王妃的位置小女子是不敢想了,但即便只是個側妃,其實小女子也有一些原則的。」

「原則?」

「沒錯,小女子不妨將醜話說在前頭,小女子是個妒婦,殿下有種要小女子就要有種承受,將來可不要後悔讓芸姝進門了。」

他冷笑的看著她,她這擺明是告訴他,成了他的女人後,她還是敢在他面前猖獗。

哼,他的女人,哪裡可能管不住,這女人進王府後想翻天,還能真拆了他的屋頂嗎?

「妒婦?行,沒有佔有慾,本王還不高興,三日後就進王府吧。」他吩咐,話一落,一切就定案了,三日後她便是他驀允的人了。

照理說春芸姝該哀怨或喪氣的,可不知為何她的心卻有些莫名沸騰,像是……像是投入了一種挑戰、一種征服、一種要讓這男人悔不當初的渴望,她突然充滿鬥志的望著他,點頭後,清晰的道:「好,三日後小女子進王府。」

他微笑,開始期待起她的到來,也後悔自己說出三天后入府一事,真該立刻將她留下不放人的。

「殿下,德照親王來了。」外頭傳來蘇槽的叩門聲。

她訝然。「德照親王怎會來?」

他輕笑,心想罷了,不急於一時,就讓她將家中事處理完再來吧。「他帶開平過來的。」他說。

「開平也來了?」她更吃驚。

「本王側妃的弟弟哪可能是殺人犯,舅父親自去大理寺將人放出來,曉得你在這便將人帶過來了。」他輕描淡寫的說。

她恍然明瞭,在自己來找他前,他已命人去處理這件事,這是對自己會臣服於他穩操勝算,連萬分之一都沒想過她可能不會來,他的自信已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令她恨得牙癢癢的。

瞧她的表情,他挑起眉峰,故意問:「怎麼,嫌開平太快出獄?要不讓舅父再將人關回去?」

她氣得想撕了他那張欠揍的臉,但這傢伙的臉哪能碰,不僅不能碰,還得忍怒,不然,開平真得再蹲回大牢去了。「不是的,小女子感激殿下救開平一命,正高興著,不過大恩不言謝,畢竟開平即將是殿下的小舅子,幫幫未來的小舅子也不為過,更何況他是無辜的。」

她就是這樣,即便再忍氣吞聲,骨子裡天生仍刻著「逆」字,忍不住總要挑釁某人幾句。

他冷笑,也不在意她做困獸之鬥,這貓兒再怎麼想伸爪,還傷得了主人嗎?

反倒是見她吃癟的樣子,他心情不錯。「蘇槽,讓他們進來。」他朝外吩咐。

蘇槽推了門,春開平先進來,一見到二姊立刻激動的抱住了她。

「二姊,我說沒殺人就不會有事的,我這不是平安出了大理寺嗎,二姊可以放心了!」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出大牢的,還以為已釐清案情,證明他無辜所以順利出獄,欣喜的說。

「是啊是啊,開平行得正、坐得穩,誰也冤枉不了你的。」她摸摸弟弟的頭,欣慰他小小年紀遇到生死大關還能處變不驚,沒嚇得魂不附體。

然而他們姊弟倆親暱的互動看在某人眼底,居然起了幾分的不痛快。「春芸姝,過來!」

她正想再細問弟弟昨晚在牢裡可有睡好,被這一喊,朝驀允望去,見他突然晴天變雨天,莫名其妙不知在氣什麼,只得先鬆開弟弟,走向他。「殿下有什麼吩咐?」

「你即將要做本王的側妃了,行為舉止得穩重些。」他說。

她擰眉細想,自己只是與弟弟擁抱了一會,靠近些說說話,哪裡不穩重了?

一旁的蘇槽則是偷瞄主子,暗自嘀咕主子對姓侯的吃醋就罷,人家這個可是親弟弟,也才十二歲,剛歷劫歸來相擁一下也不為過,這醋吃得有些過了吧。但他哪敢多嘴啊,主子一輩子不懂醋味,遇到春芸姝後,開始非常會品酸了。

「二姊,你要嫁進攝政王府了?」春開平驚訝。他不傻,之前由山東來京的路上即看出殿下對二姊有心,二姊卻是避之如蛇蠍,還警告自己要與這人保持距離,怎麼眨眼又說要嫁了?

見弟弟吃驚的表情,她澀笑。「開平,以後殿下就是你的姊夫了,咱們是一家人了。」她告訴他。

「不,我知道二姊不想與人共夫,不想委身做小才不接受殿下,而今卻甘願進王府,是不是因為要救開平才這樣?若是如此,開平情願回去大牢裡也不要二姊為難。」他激動的說,馬上想通了一切,難怪德照親王會親自來大理寺向他道歉,並且領他到這裡來,原來,二姊是犧牲自己來求驀允了。

春芸姝感動極了,這孩子甘願死也不讓她受委屈,算沒白疼他了。正要大讚他是個好弟弟,眼角卻瞧見了某人烏黑的臉色,讚美的話半句也不敢說出口,忙道:「傻開平,誰說二姊不想嫁殿下的,咱們就算爹未丟官,家道未中落前也是配不上他的,可蒙他瞧得起讓二姊進王府,二姊心裡是感激得很,至於之前的排拒,說穿了就是與殿下嘔氣。」

「嘔氣?」

「對,嘔氣。」她睞了眼驀允,這傢伙的表情似也想聽聽她能說出什麼理由哄弟弟,她暗哼一聲繼續道:「二姊是不滿殿下不幹不脆,沒給爹官復原職,所以一直藉故拒絕。」

驀允聽了撇笑,果然胡扯一把,他心裡清楚得很,這女人之前雖曾為父來討回官職,但得知朝中情勢以及他的為人後,怕春冬山一不小心再讓他整死,便徹底打消讓父親出仕的念頭,就是春開平她也是不打算培養他當官的,這會卻拿這當理由,想來也只有春開平這十二歲的孩子會信。

春開平也確實信了,馬上說:「若是這樣,二姊就別怪殿下了,自己幸福要緊,爹不能復職,還有我啊,開平將來出息了也能代替父親報效朝廷,光宗耀祖的。」

她都快笑不出來了。「嗯,開平有這想法很好,不過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你先好好讀書吧。」

開平現在年紀還小,一門心思想繼承父業入朝為官,這觀念只能慢慢的改變,現在還不急著跟他說太多。

驀允見她那傷腦筋的樣子冷笑,她弟弟的事自己煩惱去!這會轉頭瞧向了進來後愁眉不展,悶著沒吭聲的李央。「舅父,可得節哀順變啊。」他難得說了安慰的話。

李央一聽哪裡還忍得住,這就老淚縱橫了。「表兒才十七歲就歿了,想找人索命也不成,舅父命苦啊!」

他悲從中來哭得厲害,本想找春開平出氣順道給兒子陪葬的,哪知這小子好狗運,姊姊搭上了驀允,既是驀允的小舅子,自己還能動嗎?自是乖乖放人,還親自將人送來好證明這小子完整無缺。

只是,他有些好奇起春芸姝這女人,也不是絕美之色,驀允怎會突然瞧上她要收為側妃?另外,攝政王府內的女人眾多,若皆攀親帶故起來,驀允的家事保證處理不完,自己從沒見過他管女人的事,這回倒是破例了。

不僅如此……他進來後觀察驀允看春芸姝的眼神有股從未見過的容忍,越發令他嘖嘖稱奇,驀允這小子從小到大不曾對任何人容忍過,就是對先皇也只有恭敬,沒見他忍耐過什麼,此刻怎麼會對一個不起眼的女人另眼相待了?

「舅父不必哭,李表的病根本治不了,今日若不是為個「妓」女尋死,明日也必會為顆糖跟你過不去,他這是慣性尋死,再說,你王府裡新納的側妃不也有孕了?這回說不定就為你生下個正常的孩子,讓你用不著日日為個有病的孩子犯愁。」騫允說。

春芸姝聽見這話微愕,才知原來李表有精神疾病,天天找理由尋死,再想想,那李表都十七了,卻與十二歲的開平一起學習,智力明顯也有問題,雖說雲沐是一流書院,但遇到像李央這樣的權貴也拒絕不了,只能收下。

這一想便對李央更不諒解了,本以為他突然喪子必然悲痛,難免失了理智才想拿開平出氣,但這會曉得他明知兒子有病還硬要開平陪葬,實在沒良心,不禁狠狠瞪了他,可惜李央沒看她,正專心做戲給驀允看,繼續哭著。

「話是沒錯,可表兒再不好,也是舅父疼了十幾年的兒子,如今說沒有就沒有了,而舅父也不是怪你未來的小舅子沒能阻止表兒尋死,舅父就是……就是心痛啊,況且,蕭氏也是前一陣子才去不久的,我一下失了兩個重要的人……」

「李表的死,倒霉的是開平吧,他不過是和李表在一塊讀書,李表突然發瘋尋死,開平沒被嚇死算不錯了,你還能怪誰?還有,蕭氏的死,舅父莫非對我還怨著?」驀允涼聲問。

「不不不,你說的是,是春開平倒霉,真倒霉,遇到表兒尋死,八成也被嚇得不輕,改日舅父會專程送些安定心神的補品過去給他壓驚的,那蕭氏也是死有餘辜,舅父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怨……對不住了,舅父想到王府裡還有客人,就先回去了。」李央本想藉兒子的死向驀允索點同情,順道表達自己放過春開平的委屈,哪知不小心提了蕭氏後適得其反,反而讓驀允不悅了,嚇得趕緊逃了。

春芸姝也不想與驀允這涼颼颼的傢伙多囉唆,帶著春開平隨後也走了。大姊還不知開平被釋放了,得讓開平快些回去教大姊放心才行。



第八章.給大姊撐腰

一早徐府內突然起了騷動,說騷動是好聽,根本是驚天動地,驚慌失措了。

因為攝政王沒說一聲就大駕光臨,嚇得徐橫寬心驚膽跳的帶著妻子林鳳洙以及長子徐業停跪地接駕,就怕他是為自己替太后辦的禍事來算帳的。

「卑職見過殿下,不知殿下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莫怪。」徐橫寬戰戰兢兢的說。

驀允抿了口茶,掀了眼皮的朝跪在地上的他望過去。「沒事,本王來得臨時,希望沒給你們帶來不便。」他說。

這分禮貌著實反常,令徐橫寬一家更加惴惴不安。「不敢不敢,殿下能來是我徐府的榮幸,榮幸之至啊。」徐橫寬忙說。

「徐侍郎客氣了。」他甚至微笑了。

徐橫寬見他難得和善,不禁稍稍放寬心,心想他應該不是來辦人的。「殿下有空前來,莫非有事要吩咐卑職去辦?」他問。

驀允笑容更可親了。「本王來此確實是有件事要你幫忙。」

「幫、幫忙?」徐橫寬嚇了一跳,驀允要人辦事從來只需吩咐,何來用過「幫忙」兩字?他受寵若驚。「殿下有事儘管交代,卑職定為您辦妥。」

他這會不緊張了,驀允肯要他做事,便是有意招攬他為自己人,既然如此自己那日夜擔憂的破事可能就沒事了,徐橫寬心中暗暗盤算,為了性命與前程,不管驀允提任何事,他拚死也不能出錯,使命必達。

跪在一旁的徐業停同樣緊張的握拳,自己要不是靠著爹這個侍郎庇蔭,根本不能在戶部謀上任何職務,爹若出事自己也完了,明白驀允這次到來是他們求生的好機會,他也喜上心頭。

驀允點頭。「那就多謝徐侍郎了,事情是這樣的,本王是為求親來的。」

聽到這,林鳳洙眼睛一亮,他不會是瞧上她今年剛滿十六的三女兒了吧?忙雀躍的抬起如來問:「敢問殿下,瞧上的是徐府的哪位?」

「這位確實與徐府有關係。」驀允說。

林鳳洙喜不自勝。「那是……」

「本王中意的是徐業停的小姨子,春芸姝。」他目光朝徐業停瞟去後說。

他要納春芸姝為側妃的事,目前除了李央知情外,消息還沒傳出去,因此徐家人略得。

「什麼?!」林鳳洙錯愕,以為聽錯。

「春、春芸姝?」徐業停同樣一臉愕然。

驀允低頭喝茶,沒去瞧他們是什麼表情。

蘇槽在他身後說:「殿下瞧上春家二小姐,本該親自到山東向春家長輩說親,但山東路途遠,殿下眼下是沒空走這趟。可惜春家獨子只有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做不得主,不過聽說徐侍郎的長媳是春家二小姐的姊姊,長姊如母,殿下便過來親自向春家的長姊求親了。」

蘇槽說完這段話,徐家三人全變了臉,而變得最厲害的要數徐家母子,兩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徐業停,去把你媳婦叫出來吧。」驀允開口。

徐業停頭皮發麻。「卑職的媳婦此刻不在家。」

「是嗎?本王既然來了,不想白跑,便在此等著,瞧她去了哪,盡速去將人找回來便是。」

「這……」

「殿下發話了,你怎還不去?」蘇槽怒問。

「沒錯,你這是做什麼,殿下等著,快去!」徐橫寬也催。

「爹……兒子恐怕……無法將人帶來。」徐業停支支吾吾地道。

「你說這什麼話,自己的媳婦去哪裡怎可能帶不回來?」

徐業停抖得說不出話。

林鳳洙見兒子不敢說,只得硬著頭皮道:「是這樣的……咱們前兩日剛給她…一下了休書了。」

「你說什麼?!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徐橫寬驚愕。這陣子他只顧著擔心江西那禍事砸上頭,對家裡的事沒半點心思過問,只知兒子夫妻不睦,媳婦離家幾日了,心想這事妻子會出面處理,哪曉得處理的方式就是休妻。

「你們休了春芸姝的大姊?」驀允臉色越發沉了。

「春湘茹善妒又離家多日,已是失德,最重要的是她胞弟居然殺人,這等家風怎堪配做我徐家媳婦……」林鳳洙話還沒說完,驀允手上的茶杯已落地,嚇得她趕緊住嘴不敢再說下去。

「徐橫寬,記得本王提醒過你,讓你回來管管兒子的,而你就是這麼敷衍本王的?」驀允朝徐橫寬動怒了。

徐橫寬一驚。「您何時讓卑職管過兒……啊?」他本來不解驀允說什麼,忽而想起幾日前在宮裡,驀允讓他回來問問兒子,他回來後立刻就問了,兒子只說近來在戶部的工作正常,沒出什麼錯,他聽了放心便沒再多想,哪知驀允問的是家事,說的是兒子媳婦,可自己哪裡想得到堂堂攝政王會關心這等事?這下……這下……唉!

「你們母子混帳,好好一個賢淑溫良的媳婦你們竟敢編派她的不是,還沒問過我」聲就將她給休了,你們眼裡還有我這一家之主嗎?」他痛斥母子兩人。

兩人黑著臉,哪裡敢再說什麼。

「你們倆還不去將休書收回來,把人也給帶回來,她若不回來,你們母子也不用回來了!」他氣急敗壞的說。

徐家母子倆神色灰敗,不敢怠慢,匆匆往偏僻的西街去接人了。

一個時辰後,母子倆回來了,可身邊並不見春湘茹,驀允等了許久卻是這結果,那張臉已是說不出的陰寒了。

徐橫寬見了驀允的臉色,心驚肉跳,不由上前打了兒子一耳光,力道極重,打得徐業停嘴破流血,嚇得林鳳洙也渾身發抖,微退一步,怕自己也挨打了。「我不是要你們沒接到人別回來的嗎?這會還回來做什麼?」

「得了,本王時間寶貴,再給你們一個時辰,見不到人,影響了本王納側妃之事,本王饒不了人!」驀允這回出奇有耐性,居然願意再等。

徐橫寬大喜。「謝殿下大量。還不快滾,再滾去接人!」他朝妻兒喝道。

「是是是……兒子這次再、再去……」徐業停抱著腫臉慌忙說。

「我也定、定將媳婦求回來的……」林鳳洙也點頭。

兩人灰頭土臉的又出門了。

「謝謝殿下、謝謝殿下。」徐橫寬回頭對著驀允折腰謝個不停。

其實他心中有數,驀允今日提親只是幌子,主要是替春芸姝出面教訓他們,當初他們未善待前來投靠的春家人,末了還將春家姊弟三人趕走,他這是替春家姊弟出氣來著,這回他們若求不回媳婦,不必等江西的事查辦開來,他就準備遭殃了。

「不必謝,這人還不知帶不帶得回來。」驀允陰笑。

徐橫寬從頭涼到腳了。

一個時辰後,蘇槽上前提醒道:「殿下,時辰到了,該回去了。」

徐橫寬驚跳了起來。「別、別走,卑職的不肖妻兒應該快、快回來了。」清楚驀允一走,自己斷無生路,他苦求道。

驀允起身,看也不看他,彷彿當他已是個廢人了。「蘇槽,走吧。」他邁步往徐府大門方向去。

「殿下……先別走,再給、給卑職一點時間,殿下、殿下……」徐橫寬滿頭大汗的在後頭追著,追到門口忽然看見妻兒回來了,他們身後還站著兩個人,分別是春湘茹與春芸姝姊妹,不由大喜。

驀允瞧向春芸姝。「過來。」當著眾人的面,他張口就要她到自己身邊。

她難得有點臉紅,這傢伙真是無時無刻想顯得自己是她的主子,她踱步來到他身邊,往他右側站去。

他神情帶笑的朝她低聲道:「這才來,你可真敢讓本王等。」這丫頭明知他人在徐府等押還敢姍姍來遲,膽肥得都能掐出油來了。

她低笑,確實,徐家母子能親自去求大姊回來,她就知這男人出面了。

徐家母子來求第一趟時態度還硬著,一副肯讓大姊回去,大姊就該千恩萬謝的馬上跟他們走,這副嘴臉當然只得到拒絕,等第二趟再來時,態度已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了,低聲下氣的要收回休書不說,那徐業停還跪下了,大姊這回倒是能撐,沒便宜了那無良的男人,直到林鳳洙被逼急了,哭著也要跪,大姊才讓徐業停起身,畢竟哪能真教婆婆跪媳婦,經這母子又跪又求的,大姊才答應跟他們回一趟徐府,而她哪能放大姊單獨面對徐家人,當然得跟來了。

不過,她當初只要求驀允救開平,並沒有請他幫大姊教訓徐家,因為讓他出面管大姊的家務事有點殺雞用牛刀了,所以她打算之後再自己想辦法讓徐家人對欺負大姊之事付出代價,哪知她沒開口,他卻一併幫她處理了,這事說她不感動是騙人的。

她眼裡藏笑。「您好人做到底嘛,既要給大姊臉面就不能只給一半,場面自然要做足,要不,哪能讓徐家人好看。」

他朝她前額拍下一掌。「就你敢!」

她抱著微痛的額。「好嘛,下次不敢了。」

「不敢這句話,蘇槽替春側妃記住了,下回您若忘了,蘇槽也好提醒春側妃。」蘇槽已改口喚她春側妃了。

她白了蘇槽一眼。「你這不識相的,我與你主子打情罵俏要你管。」

打情罵俏?天啊!蘇槽目瞪口呆了,哪個姑娘敢說這種話?就是徐府的人耳尖聽見也都驚愕了。

倒是驀允揉搓起眉心,生平頭一回有種頭疼的感覺。

她瞪完蘇槽回頭對著驀允笑,笑得諂媚至極,笑得他這座冰山也撐不住,終於眉眼透出無奈的笑了。

徐家三人誰也不曾見過驀允對女人笑,更何況還帶著溫柔?不由得皆想,春芸姝長得不錯,但也只是一般美人而已,且春冬山至今沒官復原職,誰又想得到驀允會看上她?

可事實就是事實,他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春芸姝是驀允的人因而錯待了她,還將他們姊弟三人趕出徐府,若當初他們將春芸姝當菩薩供著,等於有了驀允這座靠山,又何需日夜擔心江西的事燒到頭上來。

而今,三人是悔青了腸子!

「殿下,卑職將媳婦帶回來了。」徐業停拉著春湘茹上前說,這是想補過。

驀允這才瞧向春湘茹,見她面色蒼白、骨瘦如柴,之前雖沒見過她,但也曉得從前的她定不是這模樣,這是近來被折磨出來的。「春氏,本王要納側妃,相中令妹春芸姝,兩日後會派轎去接人,你準備準備。」

他哪像求親,根本是知會。

春芸姝忍不住惱怒了,張嘴想罵人,但在他投來一眼後氣勢馬上潰散,算了,這傢伙肯對人姊做做樣子已經很給她面子了,要不一頂轎子抬過來,她還不是得悶聲上轎。

唉,她忍不住哀怨起來,怎麼自己嫁人這麼不值,這人生真沒意思!

「是,姝兒昨晚回來對妾身說了這事,妾身一開始很吃驚,可姝兒說您生性嚴肅,但還算是個懂得體恤人的,且您這回又救了開平一命,證明您是講理知法的,若托付終身當不會後悔。」春湘茹說。

驀允當即睨了身邊的春芸姝一眼,想不到她會替自己說好話。

「身為長姊,見妹妹要嫁,嫁的又是殿下這等人物實在感到欣慰,但是,春家無勢,妾身也無能,將來她能依靠的唯有殿下一人,還請殿下定要善待姝兒,妾身在此拜託了。」春湘茹朝驀允跪下叩首道。

春芸姝見了吃驚,趕緊去扶她起來。「姊姊這是做什麼,我跟了殿下會很好的,哪裡需要你這樣大禮拜託。」她感動的說,大姊之前雖軟弱,可當她要出嫁,也擔起了長姊的責任,即便對方是驀允也要求他善待她。

「需要的,你雖蒙殿下垂愛迎進攝政王府,但女人需要的還是丈夫的疼惜,我不想你和大姊一樣,嫁人後讓人糟蹋了。」

徐家人聽了這話全汗毛豎起,這不明著告狀徐家虧待她?三人忍不住緊張的瞧向驀允,看他的反應。

驀允朝春湘茹道:「放心,春芸姝既入本王的門就是本王的人,本王會護她一生。至於你,似乎還是對夫家頗為不滿,說吧,你想怎麼做,本王給你做主。」

徐家人冷汗直流,春芸姝則一掃之前對他不將提親當一回事的不滿,悄悄感謝的扯了他的袖子低聲說:「謝謝了。」

「哼,你不是要本王好人做到底,那本王便如你一次願。」他抿笑。

她這才有些臉紅了。

「妾身已接了徐家的休書,不再是徐家人,所以不再進這個門了。」春湘茹指著徐府大門說。

春芸姝驚訝,她以為大姊這陣子憂慮臥床是因為被休,如今得以再回夫家必是安心願意的,卻想不到她會說出不回徐家的話。「姊姊,你可想清楚了,真不回徐家了?」

如今不比從前,有驀允給她靠,徐家人哪敢再欺她半分,她這趟回府,徐家人必將她供奉著,不敢再給她任何臉色看的。

「徐業停見色忘義,不曾疼惜過我,咱們春家家道中落,他不幫上一點忙就算了,還落井下石的趕你們走,甚至開平一出事就急著送來休書,這樣的丈夫與夫家,我要來做什麼?前一陣子我無法振作是恨自己遇人不淑,竟嫁得這樣的人家,自覺丟臉悲憤,而今他們還好意思來求我回去?不了,我受夠這樣的人家,情願自己過活也不回去。而你即將嫁給殿下,照顧開平的責任理當由我這個大姊負起,我與開平會繼續住在西街底的那間屋子,從今往後專心將開平培養成材。」

「姊……」春湘茹這番話著實令春芸姝感動,原來大姊也有未來人的骨氣,不會由男人搓圓捏扁,振作之後便能堅強過日子,在這時代女人要能勇敢獨立不容易,她佩服不已。

「不……湘茹啊,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別休夫啊,以後、以後為夫的定會善待你,不會再給你委屈受的!」徐業停不顧廉恥的衝上前抱住春湘茹求道。此刻春湘茹是徐家的救命稻草,若她執意離去,那驀允不會放過他們的,求也得將人求回來才行。

「是啊,媳婦,我這婆婆從前太虧待你了,我會改的、會改的!」林鳳洙也急出淚來了。

不知誰去通知的,徐業停內院的一堆妾室這時也全出來了,跪在春湘茹腳邊哭道:「姊姊,過去都是咱們不好,您大人大量饒了咱們吧……嗚嗚……咱們再不敢跟您搶夫君了……」

春湘茹不為所動,輕輕甩開了徐業停,冷冷的道:「休書已在我手上,咱們和離已是事實,覆水難收,以後各自嫁娶互不相關。」

徐業停唇都發白了。「湘、湘茹……」

「別喊了,現在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你這樣的男人我是不會回頭的。」她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了。

瞧得徐家上下全都傻眼,徐橫寬當下氣怒難耐的踹了徐業停一腳。「都是你混帳,你--你該死!」

「爹,痛啊!」徐業停被踹得狼狽摔在地上,哀號喊痛。

徐橫寬氣得全身顫抖。「闖了大禍,你還知痛?」他再踹上去。

「老爺……別踹了,會踹死他的。」林鳳洙護子的說。

只是她一張口,臉上也挨了一耳刮子。「惡妻逆子,難怪我徐家要敗!」

林鳳洙在眾人面前被打得披頭散髮,臉面盡失,捂著臉痛哭出聲。

「得了,你們要打要罵儘管去,少在本王面前做樣子。」驀允出聲了。

徐橫寬打妻子的手一抖,連忙放下了。「殿下,卑職治家不嚴,實在……」

「不用廢話了,既然你與本王連一點姻親都搭不上,也沒什麼好說了,江西那破事明日就會辦了,你做好準備。」他不假辭色,隨即就通知了。

徐橫寬當場垮了身子,林鳳洙母子也癱了,徐家至此算是倒了。

「殿下,江西什麼案子小女子不清楚,但大禧律法只罪及正妻嫡生,妾室則不受牽連……」春芸姝瞟向徐業停那一票妾室,那幾個之前可是極盡所能的欺負大姊,她這人是這樣的,睚眥必報,此刻正好報仇。

那群女人一觸及她的眼神,個個驚慌失措,伏在地上抖個不停。

驀允瞧她那意思,稍抿了唇便道:「那些妾室便送去充當官奴吧。」

女人們瞬間昏死的昏死,驚哭的驚哭,一片愁雲慘霧。

徐家一倒,無人能倖免。

春芸姝不是硬心腸,實在是因為徐家太勢利,待人又刻薄,發達後不知踐踏過多少人,如此的人家有今日下場又有什麼好同情的?

春芸姝正前往大理寺的路上,明日就要入攝政王府了,身為王府側妃若想繼續當個職業婦女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仵作的工作得天天與屍首為伍,那傢伙是不會願意的,因此她今日特地要回大理寺送辭呈。

然而,臨出門前卻有個人突然來找她,並且告訴她一件事。

「你爹之前被誣陷貪污收賄的錢並非入了殿下口袋,這筆錢送到邊境去賑災了。」蘇槽一見到她便嚴肅的說。

她詫異。「這話什麼意思?」

他板著臉繼續道:「日前邊境發生大風雪,不僅官兵百姓凍死,牲畜也難以倖免,傷亡慘重,可朝廷才剛撥出一大筆銀兩造軍船、發展海軍,一時沒錢救災了,這時盧信剛上報山東前任巡撫貪污收賄一事,殿下因而下令查辦取錢。

「但殿下沒想到盧信剛這麼狠,竟藉機扳倒了好友還讓春家人陪葬,這事殿下得知後雖惱,可盧信剛既已成事,也替他取錢送去了邊境便不好再說什麼,況且你爹之前確實謊報山東為貧區,長期向朝廷騙取濟銀,這事必得嚴懲,遂對盧信剛誣陷你爹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原來他不是貪王,錢是用到賑災去了。不過,他要錢卻是犧牲了我爹以及春家人,真的狠的是盧信剛嗎?他不更狠?」

「他是為邊境的將士百姓,輕重間不得已的取捨。」

她冷笑。「為將士百姓?那日我去為我爹求復職,他直接告訴我,天下不是他的,他沒必要替百姓請願,這話我還言猶在耳呢!你何必替主子漂白?」她一臉的諷刺。

「當時殿下正惱你對盧信剛先斬後奏,你還敢來找殿下為你爹求復職,殿下沒一怒之下扭了你的脖子算不錯了,哪還願意跟你說真話。再說了,你怎麼不想想,主子若真是貪婪之徒,天下在他手中不早亂了套,還能有眼下的四海昇平嗎?」

這話教春芸姝倏然無話可說,看來她真誤會了那人……

「是殿下讓你來對我說這些的嗎?」她沉默了一會後,心情複雜的問。

「哼,殿下行事從不用對誰交代,自是不可能讓我來對你說這些話,我是見你進王府是既成的事實了,怕你仍對殿下心存芥蒂,入府後不肯盡心伺候,所以將這事說出讓你明白殿下的為人,得知真相後,你應當不會再對殿下不敬了吧?」他倒有些苦口婆心了。

她明白他的用心了,怕她對驀允一直誤會下去,所以專程來說清楚,她瞧著他,已能理解性格多疑、極少信任人的驀允為何會視他為心復,將大小事放心交給他,因為這人除了盡忠外,還是真心為主子打算的:一切以主子為中心,即便是主子身旁的女人,他也希望這人能對待主子一心一意。

這傢伙也算是忠心又可靠的人,她頓時覺得他沒那麼討人厭了。「好吧,那我以後不再罵他暴君貪王,改說他強納民女、好色無恥,總行了吧?」她聳肩微笑說,雖然她對他改觀了,但他逮到機會就在驀允面前說她壞話是事實,想要她從此不記前仇是不可能的,怎麼樣也要刺他一刺才行。

他綠了臉。「你!要不是見阻止不了你入府,我還懶得來跟你說這些事!」他咬牙切齒的轉頭就走。

瞧著他氣急敗壞的背影,她笑得十分頑劣,見到蘇槽暴跳如雷又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實在是件很爽的事。

氣走了他,春芸姝便往大理寺去,因腦袋想著這事,居然人已經到了還不自覺,等回過神來,已站在大理寺門前了,這才又煩惱起要辭職的事,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工作不能繼續了……

唉,春芸姝捨不得的重重歎了一聲才走進去。

今日當班的是宋今,她將辭職書交給他,然而宋今似乎不相信驀允會看上她,因為他可是見過她驗屍時面不改色的樣子,認定她根本不是女人!而攝政王那樣眼高於頂又有品味的男人怎會看上一個男人婆?

儘管驚愕,但宋今畢竟收下了她的辭職書,甚至還客氣的說了幾句祝她幸福之類的吉言,態度上再不敢如對後輩般的隨意。

春芸姝有些懷念之前宋今將她當成哥兒們時的自在,有時兩人驗完屍還會一同去喝酒,可成為驀允的女人後,旁人是再不敢對她輕鬆隨意了。

都怪自己要嫁的男人太強大、太威懾人、太……太凶神惡煞了!她不得不感歎。

「大人在嗎?」見宋今拘謹,她也不想多聊了,直接問起侯冠景,既要走,當然得向他拜別才行。

「大人在裡頭,您請進去吧。」宋今甚至對她用上了敬語。

她點頭,往內堂去了。」

侯冠景正伏在案上寫公文,聽見聲響抬起頭來,看見她後怔了怔。「你來了。」他吶吶的說。

「欸,卑職來辭職的。」她說,語氣有點艱澀。

「我曉得……你要進攝政王府了。」他的聲音似乎比她更為沙啞。

「是啊,大人肯給卑職工作機會,卑職卻做不了幾日就離職,總覺得對不住您。」她語帶歉意的說。

「沒關係,我本來就知道你做不久。」

「大人本來就知道?」這是她在古代唯一可以勝任又能賺錢的工作,她一直很認真把握,怎麼她看起來是個會半途落跑的人嗎?有這麼靠不住?

「你是個特別的人,大理寺仵作的工作又怎麼能困得了你太久……」瞧她表情有異,他再解釋道。

「大人也太看得起卑職了。」她乾笑,不知怎地,覺得今日的他好像神情特別苦澀,看自己的眼神與平常十分不同,讓她跟著不自在起來。

其實他救過她的命,又慷慨解囊助她解決燃眉之急,他們之間的交情早不是一般上級下屬的關係,他對她還有份恩情的。

「不……你真的很不一樣,只可惜……我比不上攝政王,不能救令弟一條命,若是我有能力,或許……唉,或許只是或許吧。」他突然極為感慨。

她微楞,他是想表達什麼嗎?

「男人的權勢越大,越難只讓一個女人掌握,你以後要辛苦了。」他歎聲再道。

「大人為何對卑職說這些話?」她受不了的問。

他苦笑。「原來你真瞧不出來,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你說走就走,對我沒一絲留戀。」

「留、留戀?」她眼珠子一轉,任腦袋再遲鈍,這時也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侯冠景喜歡她呀?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努力想破頭,不會是在他為救她讓鄭武所傷,自己照顧他那時種下的情根吧?想想那期間他對她總是笑,即便傷口換葯極疼,他也未在她面前抱怨過,更在醒過來後馬上讓僕人給她送錢去,令開平能順利繳學費入學,她只覺得他是個善良的好人,哪裡想到他對自己是特別的。

得知他的心意,她心有點慌,莫說對他從沒特殊想法,就是有,她也即將嫁人了,與他可不能有半點糾葛,尤其那姓驀的可是比自己還要小肚雞腸,之前對她在街上抱侯冠景的事就吃過醋了,若知曉他對她有意思還得了?那男人到底會殺了她這禍水,還是侯冠景這姦夫?

她打了個激靈。「這個……其實我今日來不只送辭職書,還順道要還錢的。」她忙轉了話題,故意忽略他方纔的話,假裝沒聽懂,趕緊由荷包裡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栗。「謝謝大人救急,錢可以還給您了。」她將銀票遞給他。

大姊休夫,那驀允果然比她還狠,讓徐家倒台前先拿一筆錢給大姊當離婚贍養費,這數目在驀允盯著之下,徐家哪敢少給,給少了,之後想必會被驀允清算得更厲害,本來有命也變無命了,因此幾乎將家產都給了大姊,大姊成了富婆,自是有錢教養開平,自己後半生也無憂了,後來曉得她當初向侯冠景借了錢,大姊今早特意拿了錢讓她來還。

侯冠景卻沒接銀票。「你不必還,有人替你還了。」

「有人替卑職還?誰呢?」她訝異。

「是……殿下……」他苦澀的說,回想起他傷癒回大理寺上工的第一天,蘇槽便來找他--「春芸姝欠的錢為什麼要殿下來還?」他問。

「殿下的女人借的錢,自然由殿下來還。」蘇槽說。

「殿下與春芸姝……」他吃驚。

「是的,殿下讓我帶話,春芸姝只是暫時寄放在大理寺,你可以關照,但不要關愛,她不是任何人可以高攀的……」

「驀允替卑職還錢?怎麼可能,當初他明明不肯借錢救急,又怎麼會幫忙還錢給你?」她大為驚訝。

「殿下確實把錢給我了,你把銀票收回去吧。」他轉過身去,神情黯淡至極。

她看著他灰暗的背影,本張口想說什麼卻又默默閉上嘴了,將銀票收回懷裡,此時最好什麼都別多說,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畢竟自己對他無心。

不過,那姓驀的也真是的,錢都替她還了也不說……她眼眸輕垂,忽然就明白了,她問侯冠景借錢,這不踩了他的臉面嗎?難怪他會不吭一聲的把錢給了侯冠景。

嘖,這男人真小心眼!還有,為何老在她面前擺酷,明明不是貪贓枉法之人卻偏偏讓她誤會,讓她以為他是壞蛋,這個嘴硬的男人,果然是老派的古人!

雖心裡這樣想著,可她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微翹,但當視線又投向侯冠景那落寞的背影時,嘴上的弧度慢慢沉重的收起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10 PM

第九章.排行二十九

今日是春芸姝進攝政王府的日子,驀允一早起來著裝後,步出王府便準備去接人了。

「殿下恐怕不能去接人了。」蘇槽上前說。

「出了什麼事?」驀允蹙眉。

「侯爺來了,他要見您。」蘇槽稟報。

「他捨得下山?哼,他想見本王做什麼?」

「聽說……那人失蹤了。」

「失蹤?」

「是的,侯爺急於找人,所以想請您相助。」

驀允冷笑。「他的寶丟了,本王為什麼要幫忙找,笑話!」

「這……殿下,那人好歹也是……先皇托付的人……」

驀允厲芒一射。「得了,不用提醒本王這件事,他在哪?」

「侯爺人在明淨湖等您。」

「明淨湖……這麼遠……」驀允再度皺了眉。

蘇槽曉得他為何嫌遠,主子想親自去接春芸姝讓她風光一回,但明淨湖在城郊,來回一趟需一整天,若去了就不可能趕回來接春芸姝。「殿下,春側妃那兒您就別親自去了,想春側妃是識大體的,她必能體諒您。」蘇槽說。

攝政王府裡的每一個側妃都是自己坐轎入府的,身份低的還只能由後門進,從沒讓殿下親自迎娶過門,不過,對於春芸姝,主子卻是另眼相待,要親自走一趟以顯重視。

驀允冷睨他一眼。「你睜眼說瞎話嗎?那丫頭若能諒解,事後不給本王臉色看,那天就能下紅雨了。」

「這……殿下怕瞧春側妃的臉色?」蘇槽問。

驀允怒目掃去。「你說什麼?」

蘇槽馬上縮頭。「沒……蘇槽沒說什麼。」

「哼,本王不是怕,是不想聽人囉唆。去,還是讓本王的座轎過去,讓人以為本王就坐在裡頭。另外,讓太后賜衣、皇后賜轎,排場搞得越大越好,那丫頭愛面子,本王這次就給她個榮光。」

蘇槽聽了愕然。「要太后以及皇后都出面,這……」這是納側妃嗎?這是娶王妃的規格吧?

「還不去?」

「呃……是。」蘇槽在他催促下應聲,心想這陣仗一擺出來,那得寸進尺的春芸姝進府後不橫著走才怪。

主子一開始就這麼榮寵,將來誰還壓得住她?他憂心忡忡。

然而春芸姝確實教迎親排場給嚇著了,身上的衣服是金縷衣,坐的轎子是宮裡的鳳轎,轎子所經之處更是鑼鼓喧天,彷彿整個京城都震動起來,經此一鬧,無人不知她春芸姝今日入攝政王府這座高門了。

只是當她暈陶陶被抬進攝政王府後,一連四天居然都不見驀允的蹤影,又教她一股氣無處發,這是哪門子的老公,從結婚當日就搞失蹤至今,這是逼她離婚嗎?

可惡,可惡至極!她拍桌。

「二小姐,您別惱了,殿下紫綬金章,掌天下大事,公務繁忙也是正常,再說了,您瞧四天前那迎親排場,迎娶公主也不過如此,殿下已表現出娶您的誠意,您就別生氣了。」鳳佳跟著陪嫁過來,替她端來早膳後說。

「那傢伙別以為迎娶我時搞得熱熱鬧鬧,就能掩飾他轎子裡空無一人的事實,想這樣忽悠我,沒門,他若不出現當初不如讓我嫁只公雞算了!」

「二小姐,您可千萬別這麼說,那是新郎有病或失蹤才用公雞代替拜堂,您這樣說殿下,不吉祥的。」

「我說錯什麼,他這不失蹤了?」她氣呼呼地說。

「這……」

「別說了,我還當他死了。」

「好個春側妃,才剛進門就敢詛咒殿下!」

屋裡突然擠進了一群女人,說話的是其中一個頭上別了朵大紅花的女子。

春芸姝聞聲朝她們看去,皺緊眉。「你們是誰,怎麼擅自進人家的屋子?」

驀允用座轎虛晃一招,除了給她面子外,應該也是不想讓人得知他離京之事,方纔她與鳳佳的對話不好讓人聽見,可這群人忽然闖入,不知聽去多少?

她見那頭上別花的女人先朝屋裡瞧了一圈,見屋裡沒其他人,才仰鼻驕傲的道:「我是楊側妃。」

瞧楊側妃的動作,春芸姝冷笑,這是在找驀允,擔心驀允在她屋子裡,今日她故意放出消息說攝政王昨日半夜得知鄭武再度現身,立刻連夜外出緝人去了,她才能走出屋子,要不,人人追問她那傢伙的去向,她哪裡答得出來?且又怕掩飾久了反而露餡,不如先替那傢伙找個失蹤的理由,合理化此事。

而那女人瞧了屋裡一圈沒見到人才敢開始囂張,可見這票人只聽到她最後說「當他死了」的話,其餘的並未聽見,不知他已失蹤多日,只以為這幾日他都在她房裡。

這群人沒聽見什麼就好,讓她放心一些,惱歸惱,但她其實知曉那傢伙興許有說不得的事要辦才失蹤,而她不想替他惹麻煩。

「你是楊側妃?喔,我明白了,你是那傢伙的後宮,那其他人呢?」她理解後指著其他人再問。

「我是殿下最寵的趙側妃。」其他人見驀允此刻不在,那說話的態度之高傲的。

「我是殿下愛的李側妃。」

「我是殿下最喜歡的高側妃。」

「我是殿下最疼的……」

「夠了!」她大喊一聲,一票介紹下來,每個都是最最什麼的妃,但都是屁話,她壓根不信那寡情的男人能對誰最上心。

只是,她對這數量十分錯愕,這群女人算算居然有二十八個之多,據她所知,一般王府親王禮制上是一個正妃兩個側妃,而他竟如此不管體制,納了這麼多?!且照順位排下來,她居然是第二十九位側妃,表示眼前的全是自己的前輩,她不傻眼都不行。

好樣的,她早有心理準備攝政王府的後院必有女人,但沒想到居然有快三十位,姓驀的體力是有這麼好,能應付得了這麼多女人嗎?

她霍地站起身。「各位今日齊聚在這,不知有何指教?」她沒好氣的問。

「指教不敢當,是姊妹們等了你四日,等你來給咱們奉茶請安,可始終不見你出現,以為你病了,這是來探病的。」楊側妃代表說。

探病?還是咒她生病?

「可這會瞧咱們誤會了,春妹妹氣色紅潤,哪來的病?不來給咱們奉茶請安,顯然是恃寵而驕了,以為殿下迎她入府時給了些臉面,這幾日又與她膩在一起,便不將咱們這些姊姊當回事了。」趙側妃接著說。

「可不是,都狗眼看人低了。」李側妃再接。

還罵人?

「說不定春妹妹不是這種人,是咱們多心了,她其實是不懂規矩罷了。」高側妃道。

「也是,想想她從山東那種鄉下地方來,才會如此吧?」孫側妃也湊上一句。

「鄉下人就是土,哪裡懂得咱們攝政王府這一等皇親的規矩。」錢側妃也說。

「還是,她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攝政王府只有她一人……」楊側妃靜不了,再道。

「你們說夠了沒,二小姐沒閒情聽你們這些廢話!」鳳佳被這群女人你一言我一句說的刻薄話激得忍無可忍道。

眾女朝她瞪去。「大膽,你一個陪嫁丫頭敢對咱們這些主子無禮,想挨巴掌是吧?」楊側妃橫眉豎目。

鳳佳怒紅了臉。「你們話說得太難聽,污辱了奴婢的主子……」

「住口,還敢再多言,看來真是討打了!」楊側妃今日就是來下馬威的,見驀允不在,這會又得了機會,想打鳳佳挫挫春芸姝的銳氣,讓她別剛來就目中無人,正伸手要打人,但手才抬起來就教人攥住。

「哪個王八蛋敢打我的丫頭,那便試試,我拆了她的骨!」春芸姝眼神凌厲,氣焰懾人,楊側妃手被扼得極痛,卻驚得忘了喊痛。

其他人見到春芸姝這樣子皆是一驚,這群女人長年養在深閨,只知耍些小手段爭寵吃醋而已,哪裡見過人敢真正叫罵說狠話的,全楞在當場了。

「春側妃……你放手,要、要不然我要告訴殿下你詛咒他死,讓他、他……唉呀,好痛!」楊側妃威脅的說。

哪知春芸姝不僅沒鬆手還加重了手勁,捏得楊側妃哀哀叫。

「你當我怕死嗎?那男人回來你儘管去靠狀,對,話我說的,我當他死了。」她毫無忌憚再說一次。

「你、你……」

「我什麼我,你敢欺到我頭上、打我的人,我折斷你的手都敢!」她口氣活像個女流氓。

楊側妃大驚,其他人則亂了套,來下馬威不成反倒讓她威嚇了去,正不知如何收場,忽聞門口傳來一聲--

「太后娘娘派人傳話,有請春側妃進宮--」

春芸姝聞言一訝,鬆開了楊側妃的手。

楊側妃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哪敢再多待,哭著快跑了,其他人見狀,雖好奇太后找存側妃進宮做什麼,但見楊側妃慘狀,哪敢多問,也隨楊側妃之後一哄而散。

慈寧宮內坐著太后與皇后許緹兒,而她們面前是剛問安起身的春芸姝。

太后與許緹兒兩人各懷心思的打量著春芸姝,春芸姝也正瞧著她們。

一般來說初入宮者,乍見太后與皇后多少會緊張拘束,但太后與許緹兒見她氣度鎮定,目光自在,眼神自信,還回視起她們,心下都有些惱怒,莫不是仗著驀允的勢,才敢對她們這兩位大禧朝身份最高的女人不放在眼底?

兩人心中不爽,可臉上卻是掛著可親的笑靨。

「哀家突然召見你,可將你嚇到了?」太后笑容可掬的問。

「妾身是有些受寵若驚,不知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找妾身進宮有什麼吩咐?」她被叫進宮也覺得莫名其妙。

之前她就聽說了,太后不悅兒子的皇權讓驀允給奪了,對驀允是明裡順,暗裡恨,中間的小九九不少,自己只是驀允的側妃之一……「之一」兩字特別令她咬牙切齒,一把肝火又差點不顧一切地燒上來,但眼下還是忍住了,先專心思索自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而已,太后與皇后為何要見她?

「哪有什麼事,不過就是想與允兒喜歡的妃子多親近,培養培養親人間的感情。」太后走下高椅上前握住她的手,萬分和藹的說。

春芸姝不吃這套的,未穿越前她那圈子多得是像太后這種兩面三刀的人物,她見多了,哪裡容易被糊弄,太后這是笑裡藏刀。「承蒙太后抬愛,妾身這才有機會一睹皇宮的莊嚴,這會承太后的福是大開眼界了。」她跟著演,要擺假面孔,就瞧誰的道行深了。

「哎呀,你可真乖巧啊,難怪允兒疼你,連金縷衣都向哀家要去送給你了。」太后親親熱熱地拍著她的手背。

「何止母后賜了衣,本宮也拿出了自己當初嫁進宮的金雲鳳轎了,有母后的衣、本宮的轎,你可是近年來京城裡嫁得最風光的人物了。」

許緹兒在見到她之後,第一次開口說話,美麗的臉龐雖笑臉迎人,但春芸姝仍隱約感到一股不明就裡的怒氣。

她暗忖,宮裡可真是龍潭虎穴,那姓驀的到底得罪多少人,讓她得跟著受害?

「妾身不知那衣服與轎子是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賜的,現在才來謝恩,還請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莫怪。」她做作的擠出笑容說。

「謝什麼恩,允兒生性冷漠,難得寵一個人,哀家與皇后還能不成全嗎?」太后馬上慈藹的笑道。

這會,她有些明瞭太后找她來做什麼了,是想瞧瞧驀允大張旗鼓娶進門的是什麼樣的女人,還想藉機拉攏一下。畢竟那姓驀的不是個好討好的人,若能討好他喜歡的女人,也許能讓他動搖一二,不過太后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那傢伙就算是對她真有幾分特別,也不會因此動搖什麼,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哀家聽說你進王府後倍受允兒喜愛,讓他連著幾日都待在你屋裡不出來,可有這回事?」太后不知這幾日驀允不在京城,接著問。

「這……妾身該死,不該耽誤殿下辦正事的時間……」她先是內心大罵驀允害她背負浪蕩惑主的名聲,隨即又裝出羞於見人的樣子,既然她們都認定她得寵,那自己還不好好利用嗎?成了驀允寵妃連太后都巴結上來,好處還能少嗎?她這人實際得很,是不會客氣仗勢取些好處的。

「怎麼會,新婚燕爾,年輕人血氣方剛也是難免的,來來來,哀家這裡有支補身的千年人參,回頭就讓你帶回去給允兒補補身子了。」太后馬上送她人參。

春芸姝眉開眼笑了,瞧,好處這就來了,人參多貴,更何況還是千年人參,這支參回頭拿去賣錢,也是不小的數目啊!

「母后,攝政王乃國之柱石,春側妃身為侍妾,還是得時時提醒他身體為要,勿過度縱慾的好。」許緹兒笑著說。

她瞧了一眼許緹兒,總覺得這人怪怪的,表面和善,但隱約似對自己帶著嫉妒?皇后不是皇帝的女人嗎?嫉妒她做什麼?除非這女人暗戀驀允,否則為何吃醋?

「得了,允兒多寵女人是好事,他都二十有八了,王府內雖女人不少,可沒一個能替他誕下子嗣的,現在有春側妃後,哀家就有指望了,相信明年允兒就能做爹了。」太后道。

「太后娘娘太抬舉妾身了,不過既然太后娘娘有令,妾身自當盡心盡力的伺候殿下。」作芸姝裝出嬌羞的模樣。

「攝政王府還沒有王妃,子嗣該由王妃誕下,怎好讓一個側妃為之?」許緹兒再度開口,這回語氣有些掩不住的敵意。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允兒還沒娶王妃,讓側妃先生也無妨。」太后只當沒注意到許緹兒的口氣,故意向著春芸姝說話,討好的意味濃厚。

「母后莫不是忘了,您的親侄女戶部尚書蕭原的長女蕭謹慧有意與攝政王結親,謹慧美若天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以她的才情與身份是配得上攝政王的,最適合為他誕下嫡長子。」許緹兒提醒的說。

太后表情有幾分的不一樣。「謹慧雖是哀家的侄女,可不知有沒有那福氣嫁予允兒……不過,春側妃啊,雖然允兒喜歡你,將來你還是要敬重未來王妃,切莫壞了攝政王府內的和諧,讓哀家為難啊。」太后的話可說是極其誅心,表面看似對春芸姝青眼有加,實則提醒她再受寵也只是個側妃,她護的還是自己的侄女。

春芸姝揚唇。「人都還沒進門呢,太后娘娘別擔心得太早了,妾身懂規矩的,自是不會與王妃爭寵,不過,殿下能不能順利娶進這房媳婦還是未知數呢。」她似笑非笑的說,完全沒有因為這人是太后的侄女而說話收斂。

太后聞言訝異,即便驀允真有點寵她,也沒有人敢當著自己的面說這種話,這是根本沒將她當回事了!

而且驀允娶不娶正妃,豈是她小小側妃能左右的,這丫頭自大過頭,這麼托大的丫頭怕是很快就會失寵了吧!太后惱怒的皺起眉,本以為是個聰明人,原來是笨蛋,對這種愚蠢之人,她沒了拉攏的興致,連那支參也不打算給了,何必浪費了好東西。

許緹兒同樣對春芸姝不屑起來,她太瞭解驀允了,敢在他面前恃寵而驕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的,對春芸姝她突然也不在意了。

由宮裡出來回到攝政王府,剛下轎,沒跟著進宮的鳳佳便趕過來說:「二小姐,殿下回來了。」

她驀然一喜。「這死鬼總算回來了。」她腳步加快往裡頭走,期待趕緊見到他,原來她也會等得心急。

「等等,二小姐,您別急著進去……」鳳佳居然攔著她。

「怎麼不急,那傢伙失蹤好幾天,我得去問問放著我不管他什麼意思。」

「可是……可是……」鳳佳吞吞吐吐。

「可是什麼?」她終於聽出不對勁,慢下腳步了。

「殿下剛回來,心情似乎很不好,便開了宴,不知誰獻上了八個美人,裡頭正熱鬧……」

她臉綠了。「家裡側妃二十八個還不夠,那戶部尚書千金還可能進門,現在又來八個,他心情不好是嗎?正巧,老娘心情也很不美。鳳佳,走,陪我進去瞧瞧有多熱鬧!」

她憋了多日火,這會準備好好爆發了。

春芸姝沉著臉走進正廳,鳳佳緊張的跟在後頭,主子火爆的脾氣與從前大不相同,這會進去不知會出什麼事。

春芸姝一進去果然看見一廳的人,那死不見人影的男人終於出現,就坐在眾人中間,而他身邊環坐著數個美人,美人們不敢貿然貼近他,但秋波頻送就盼能得到他一絲回應,他若看過去一眼,她們便彷彿蒙受恩典,立刻喜得花枝亂顫。

她細瞇了眼走過去,眾人見她出現,沒認出她是誰,只猜想她八成是攝政王府內的妃子之一,眾人沒怎麼在意。

驀允喝了一盅酒,放下酒盅後抬眉瞧見她走向自己,墨黑的眼眸有些許變化,但並未發出一語,只默默瞧著她想做什麼。

她靠近後媚眼含笑,先瞥了離他最近的女子一眼,以眼神示意那女子讓位。

那女子好不容易才擠上攝政王身邊的位子,哪可能輕易讓出,自然也挑釁的回視她。

春芸姝眼神再射出了些殺氣,那女子仍是不肯退開,她揚唇一笑。「鳳佳,把我的位子清出來。」她吩咐。

「這……」鳳佳瞧這場面,在座的都是朝廷大官,美人既獻給殿下便是殿下的人,自己哪好當眾趕人走。

「還不動手!」她見鳳佳猶豫,喝聲道。

鳳佳讓主子一喝,哪敢遲疑,馬上將不肯讓位的女子硬是拉起後往一旁甩去,動作太大,摔得那女子難看出醜,眾人頓時吃驚,不知出了什麼事,誰敢在攝政王府內張狂傷人?

於是紛紛瞧向攝政王,偏他卻是啥反應也無。

「你是什麼人?」那被摔慘的美人指著她哭著問。

「春芸姝!」她傲氣十足的說,可沒半點愧疚。

「原來你就是四天前穿著金縷衣,坐著金雲鳳轎嫁進攝政王府的人……」那美人瞬間止哭,改為驚訝了。

眾人這才知道她的身份,這位就是之前風光嫁進王府的側妃。

「但那又如何,我如今也是殿下的女人,你敢傷人?」那女子回神後又怒說。

春芸姝臉色陰沉的朝她走去。「殿下的女人?你有種再說一次?」她凶狠的揪住女子的衣襟。

那人真被嚇到了,就是滿廳的賓客們也吃驚了,攝政王是娶了個流氓側妃嗎?

「我……殿下……」那女子白著臉看向驀允,期望他說句話讓眼前的瘋女人退開。

眾人盯著驀允,覺得以他的性情定是容不了來鬧場的女人,這女人才受寵幾天就想不開來找死,實在可惜。

「春芸姝,誰允你放肆的?」騫允終於開口了。

春芸姝回頭朝他笑得燦爛。「殿下莫怒,之前芸姝就說過自己是個有原則的人,殿下可是忘了?」

經她提醒,他想起她的原則了--

「即便只是個側妃,小女子也是有一些原則的,小女子是個妒婦,殿下有種要小女子就要有種承受,將來不要後悔讓芸姝進門了。」

他以為她說說而已,哪裡翻得了天,但這女人真的說到做到要拆他的台。

「殿下,難道真如這女子所言,她也是您的女人?」春芸姝瞧向讓自己揪著,一臉羞憤的美人問他。

「哼,她……不是本王的女人。」他語氣一頓後說。

那女子臉色完全死白了。

春芸姝不由冷笑。「鳳佳,聽到殿下說的沒,這人不是殿下的女人卻坐在這佔位子,還不轟出去。」她更囂張的道。

鳳佳不安地瞧了一眼驀允,見他似真無震怒,才結結巴巴地應道:「好……好的。」她聽從春芸姝的話揪住那女子扔出去。

那女子狼狽出場後,春芸姝再瞧瞧因自己跋扈的舉止而驚嚇不已的其他美人道:「鳳佳,還有其他與殿下無關的女人,也一併轟了吧。」

抽氣聲此起彼落,鳳佳壯了第一次膽子後,之後就順手多了,一連丟出七位美人,將獻給驀允的女人全轟出去了。

眾人看得傻眼,居然有人敢在驀允面前爭風吃醋到這等地步?!

就是驀允的臉色也比方才更加陰鷙了,然而那張狂的女人還不解氣似的,直接再捋虎鬚的往他走去,一屁股坐到他懷裡。「這會清淨多了,聽說殿下心情不佳,若還要喝,不如讓芸姝奉陪。」

他笑容陰冷凍人。「春芸姝,莫忘了你與她們一樣,也還不是本王的女人。」他在她耳邊低聲道。

她低笑,臉頰貼著他的臉頰,吐出的話細得如同呢喃。「您若不高興,儘管也將我轟出去,或是休了我也成。」

他瞇了瞇眼。「你的目的是讓本王不要你?」

「您失蹤多日,對我不聞不問,不就這意思?」

他目綻精芒,眉眼上揚帶出一抹深沉的銳利。「春芸姝!」

眾人屏氣斂息的看著兩人互動,只見攝政王臉色突然極度陰沉,懷裡的女人卻依舊囂張放肆,這是什麼情況?驀允竟容忍那女人在他面前張牙舞爪?

眾人見他端起酒盅一口而盡後,朝著外面命令道:「來人,將這女人帶下去沐浴!」

「沐浴?」她楞了楞,這時候要她沐浴做什麼?

他笑得森然,盯著懷裡絲毫沒有記起自己身份的女人。「春芸姝,本王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這個天下間,有這樣還沒有近身便敢管著男人的女人嗎?你既想管本王,那本王自然得先讓你成為本王的女人,那你便有這個權力了,你說,是不是?」他輕聲道。

她全身僵住,像是教人點了死穴,哭笑不得,轉眼只想逃,她慌忙要爬出他的懷裡,一隻鐵臂馬上鉗制住她的腰,輕易止住她逃跑的意圖。

「後悔挑釁本王了?」他笑問。

「我……殿下……有話好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告饒了。

「本王沒話說,只想用做的,來人,還不將人帶下去沐浴。」

「是,蘇槽親自讓人做這件事,會吩咐特別將春側妃洗香點,讓殿下享用。」該死的蘇槽這時候出現了,笑得彷彿夙怨得報。

被強迫洗好澡後,春芸姝被丟進騫允的大床,她不安的瞄瞄四周,第一次來到他的寢房,本以為以他的身份,屋裡定奢華得有如帝王宮殿,可這裡裝飾得比想像的簡樸一些,沒有誇張的金碧輝煌,不過眼下不是對這感興趣的時候,那男人真要臨幸她了嗎?

四下安靜得只剩自己的呼吸聲,不久,一陣腳步聲傳到耳中,轉眼她聽見撲通一陣的跪地聲,守在寢外的奴僕們喊,「殿下……」

這一瞬,她的呼吸聲陡然變成了咬牙聲。

來了!這傢伙真來了!

「滾。」聲音不大,戾氣頗重。

奴僕腳步聲齊刷刷遠去的同時,屋裡的春芸姝也老實起來,擺出落難的狐狸相。

下一刻,門開了,他踏進屋裡,她緊張得雙手直冒汗,自她穿越過來後,不管發生什麼驚濤駭浪的事,好像也沒令她像此刻這般驚慌過。

「春芸姝。」男人低沉的聲音喚著她。

她用力吸氣,讓心跳能稍稍穩些,不要跳得這麼丟臉,努力故作鎮定的應道:「妾身在這。」她聽自己的聲音還算平穩,心想沒抖就好。

「洞房延後,你顯然很不滿,既然急著做本王的女人,那本王今日就成全你。」驀允站剛說完,人已居高臨下的望著床上的她。

「您--嗯!」她本想說幾句認錯安撫他怒氣的話,但他的手已伸到她的衣帶處,重重一抽,她悶哼一聲,

腰帶瞬間被抽了去。

她咬唇瞧著腰帶被丟到床下,有點惱怒,仰頭瞧著這打扮尊貴,高不可攀的傢伙,竟然這樣欺負人,就不怕打擊了她脆弱無助的心靈嗎?

「別說得好像我很想,您千方百計娶了我,您就不想?」她不甘示弱。

她腰間一緊,被男人扯到懷中用力摟住。「誰許你牙尖嘴利的!」

「不用人許我,我想--」現實雖處於弱勢,但嘴上還是不想輸人,她張口想再回嘴,忽然見他冷酷的眼眸漾出一絲笑意,眸中戾氣全消,溫柔隱現,讓她話停在舌尖上,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真的想本王?」他那黑濃得要滴出墨的眸子含笑盯著她,像是十分愉悅。

她咬著唇,有些後悔逞一時口舌之快,無形中似洩漏了什麼,緋紅著臉把頭轉了過去。

「今晚非要洞房嗎?」她唇動了動,低聲問。

「你打翻醋罈子前,得先確定自己有資格後再說,本王就給你那資格。」他低下首去,幾個齒印便烙在她的玉頸上。

她牙一咬推開了他。「那您想做什麼前,不用先給我個交代嗎?」

「交代?」

「沒錯,您一走多日連個音訊也沒有,不覺得太過分嗎?」

「本王辦事去了。」他清淡的說。

他輕描淡寫的態度徹底惹毛了她。「喔,是嗎?那我曉得了,這會不就是上床嘛,有何困難的?來,衣服脫脫,開始吧。」她似毫不在意,冷冷的說,還主動掀開衣襟露出貼身肚兜兒。

對於一個不解人事的閨閣少女來說,這是不是太無所謂了點?他方纔還帶著慾望的眼一瞬間變得寒涼。「你--」

「不是要給我資格嗎?反正是遲早之事,我又何必裝模作樣說不要。」

他這下明白了,這女人脾氣還沒發完。「本王雖未親自去迎親,也給你做足了臉面,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他說。

「我春芸姝豈是給一點臉面就能打發的?連點解釋也不肯,就是大男人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她控訴著,表情委屈,到底沒這麼笨跟這男人硬槓到底。

他木著一張臉地盯著她,哪裡瞧不出這女人很能演,偏自己仍是受用。「春芸姝,本下是去見父親了。」他終於道。

她訝然。「侯爺來京城了?」他消失四日,這時間不足以來往山東與京城,表示那人來到京城了。

「嗯,本王幫他找個人,所以回來遲了,你……別生氣了。」

她對他不敢說百分百瞭解,但也知道八九分,這人從不知如何哄人,能說出「別生氣」三個字已是破天荒了,心頭那股怒意瞬間滅去了不少。

「那找到要找的人了嗎?」她不問要找的是誰,明白他若願意說便會主動告訴她,否則任她怎麼問也不會說。

「沒有。」他臉色十分難看。

她想起回來時聽說他心情不好,原來是沒找到人。「再找便是,何必心情差。」她語氣無形中帶著安慰,柔和了許多。

他瞧著她,沉思了一會才又道:「這人是父親喜愛之人生的孩子,父親視如己出,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一日找不到人,他便一日無法安生。」

「喜愛之人生的孩子?意思是他喜愛的不是您的母親安泰長公主,而是另有其人,這不打緊,還對她生的孩子如此看重……那您這親生子算什麼……啊,當我沒說。」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她趕緊閉嘴。

可他神色已是陰鬱到極點。「本王在父親心中確實不算什麼。」

她尷尬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唉,其實在山東時瞧他對侯爺的態度,已知父子感情不睦,這會算是知道原因了,就是上一輩出現小三,然後上演拋妻棄子的戲碼,且聽他言下之意,父親似乎關心小三的孩子勝過自己,難怪他對不負責任的父親會是這般不屑的態度。

「罷了吧,這幾年您沒侯爺不也好好的,這成就更是一般人無法超越,我想侯爺是為您驕傲的,否則不會一遇困難就來找您幫忙。」

他神情稍緩和了。「父親要找的那人也是皇子,若不護著隨時會遭仇人毒手,父親找不到人,急了,不得不來找本王。」

皇子?她聽說大禧朝皇帝李興沒有手足,可他卻說那人是皇子,表示那人也是先皇的孩子……等等,那意思不就是,侯爺喜歡的是先皇的女人?

啊?她張著嘴,忽然噎住了。

瞧她吃驚的模樣,他曉得她已猜出些事來了,這些他是絕不可能透露給旁人得知的,可他卻輕易的告訴了她,自己就這麼信任她嗎?驀允在心裡輕笑,也許真是如此,從一開始就知這女人聰明過頭,知道自己太多秘密,但他卻從沒想殺她時就已將她當成自己人了,而這次他走得倉促,並無交代她任何事,她卻能自己衡量情

勢幫他妥善隱瞞,四天來無人得知他失蹤過,如此的冰雪聰明,無怪自己走得放心,從無憂心過她會應付不來。

「不提這事了,本王一回來就聽聞你進宮去了,太后與皇后那兩個女人找你做什麼?」他結束先前的話題,忽然問起這事。

提起這個,她睨他一眼。「我也不清楚,本來以為是討好來著,但到後來說沒幾句話兩人對我的態度就冷淡了,走時說好要送我的千年人參也沒給。」對於沒拿到那支參,她極為不滿。

「你們都說了什麼?」他再問。

「戶部尚書蕭原有意將長女蕭謹慧許給您,做您的王妃,我聽了不過表示一些個人意見,告訴她們,您能不能順利娶進這房媳婦還是未知數,她們聽完就不再對我熱絡了。」她醋意橫生,冷笑說。

他哭笑不得,可想而知這丫頭在面對宮裡那兩個女人時,依舊不改趾高氣揚的脾性,說這話時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春芸姝,她們將你當成蠢蛋了。」他直截了當的告訴她。

她敢干涉他的大婚,如此自不量力,宮裡那兩個女人已料定她受寵不了多久,對她自是不必再有好臉色。

「蠢又如何,我春芸姝即便蠢也有我的原則,您說是不是?」她意氣高昂的問他,對於宮裡那兩個女人想什麼,她比誰都瞭然於胸。

他瞧著她此刻衣衫不整,卻敢衝著他飛揚跋扈的說大話,這樣子其實滑稽可笑,但卻也同樣滑稽得……可愛,他喜歡她吃醋時那股目中無人的橫樣,就如方纔那般,她醋勁大發的將旁人獻給他的女人給轟出去的蠻勁,坦白說,挺對他的味……這女人潑辣到簡直無法無天,完全是他驀允的翻版。

「春芸姝,你話說太多了,此時可不是說話的時候,還不肯讓本王洞房嗎?」他低首從嘴角開始親吻,一直纏綿到下巴、耳垂……

她本還想問清楚那戶部尚書之女是怎麼回事,但這會全身像是被電流通過一般顫了顫,腦袋立時糊了,連要問什麼也不記得了。

她腰帶早已被抽去了,這會輕輕一拉,那半敞不敞的衣裳被完全扯去,大半截雪白的胸頸全展露出來,男人眼色驀然深邃起來,她感覺到眼前一暗,溫暖又男性氣味濃烈的彪軀虎體,此刻籠罩著她……



第十章.妒名滿天下

春芸姝進攝政王府七天,驀允於第四日才回來,一回來又將她鎖在床上不給落床,從頭到腳徹底在她身上蓋上屬於他攝政王的「印章」,毫不客氣的將她生吞活剝了三日,直到蘇槽來稟,皇帝突生重病,問他是否入宮探望,他才沒連她的骨也給拆了吞下肚,之前春芸姝怪他讓她平白背上蕩婦之名,這會兩人真在床上翻「雲」覆「雨」了三天,如今算是落實狐媚子的名聲了。

哼哼,好吧,照他的說法,她已取得可以吃醋的資格了,那之後就別怪她大展身手了。

此刻兩人一同坐在馬車裡,春芸姝自出嫁後至今還沒回門去探過家裡,既然驀允要出門,便搭了他的順風車,讓他先送自己去西街底大姊與開平那兒後,他再去宮裡瞧瞧李興的病況,反正那李興是死不了的,有病也是心病,去不去都一樣,這男人是剛好有事得進宮一趟處理,才順便去看看他。

「阿允,人家腰酸,幫我揉揉吧。」她軟綿綿地道,被狠狠折騰了三日,不腰酸背痛也難,且再經馬車一顛,哎呀,更酸哪。

他低頭睨她。「春芸姝,你就不敬畏本王嗎?本王是堂堂攝政王,有哪個女人敢要求本王給她們揉腰的?」他鄙夷的道。

「她們當然不敢,因為她們不是春芸姝啊。」她理所當然的說。

「那春芸姝為何就敢?」這女人到底是哪來的自信?他真想聽看看。

她沒矜持的摟上他的頸子。「其實說穿了,我不是敢,是臉皮厚。」她朝他露齒一笑。

他還未表示什麼,車外的蘇槽已經噗哧笑出聲了。「原來春側妃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朝車窗外瞪去。「閉嘴。」

蘇槽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她才繼續向某人「盧」。「阿允,人家酸……」

男人閉目不理。

「真酸……」

男人還是文風不動。

「唉,本想今晚想著新花招伺候殿下的,想來是沒那體力了……」

某人嗤笑,甚為不屑她這伎倆,自己要她怎麼伺候,沒體力也得生出體力,由得了她嗎?哼。

然腦子裡雖是這樣想,他的手卻不知不覺地伸到她的腰後面,給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按起來。

她微笑了,舒服得趴在他的膝頭,閉著眼睛哼哼。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槽的聲音再度從外面傳來。「羞恥心人人有之,春側妃臉皮雖厚,但能厚到這程度當真不容易。」

她不爽的睜眼。「你這傢伙就見不得人好嗎?還是真與我有血海深仇,要這樣找我麻煩……」

她罵人之際,陡然發現他們的馬車簾子未完全拉上,道上的行人時不時的朝她和驀允望來,那驀允是什麼人,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與女人親暱已是百年一見,還為她揉腰,根本是奇聞軼事!

路上行人吃驚得竊竊私語,驀允本一邊幫她揉著一邊閉目養神,此時也睜開了眼,瞧見這情況,臉一黑,移開了放在她腰間的手。

她咳嗽一聲,慢慢坐直,然後拉下車簾子,面對驀允的臭臉。「這個……咱們恩愛,管旁人怎麼瞧是不?」她乾笑。

「恩愛?」

「不是嗎?」

「哼。」

她湊上去,伏在他的膝頭軟語輕喚。「殿下……」

他瞟了她一眼,沒理她。

「人家……」

「你這女人少賣乖了,探完你大姊與弟弟後,盡快回王府,本王等著你。」

「等我做什麼?」

他森然笑了。「不是想著新花招伺候本王的嗎?本王等這個。」

「啊!」

「早些回來做準備,別讓本王失望了。」

「……」呿,自食惡果。

驀允由宮裡回來後本來心情還不錯,但隨著天色越來越暗,暮色漸沉,俊顏已繃得不像話了。

過了晚膳,就連蘇槽都心驚膽跳,皇上不過染了個小風寒卻驚天動地一副快死了的樣子,鬧得皇宮雞飛狗跳,直到主子出現才制止那無病呻吟的皇上再鬧笑話,再鬧,主子真替他辦喪事了,倒是嚇得皇上魂不附體的真病了,主子嚇完人就回府,怎知他回來後春側妃還未歸,而這一等,居然到天黑了還見不到人。

主子神色一刻沉過一刻,這會已是萬分陰森了。

「蘇槽!」他喊。

「在。」蘇槽聞聲趕忙走上前來。

「都什麼時候了?」他面目陰沉的問。

「呃…一回殿下,即將到戌時了。」

「都這個時候了嗎?」他薄怒瞇眼,神情陰霾。

「殿下,也許春側妃與家裡人聊開了,一時忘了時間……要不,蘇槽讓人去一趟西街底催人?」蘇槽抹汗的建議,奇怪了,他替那丫頭緊張什麼,他不是最希望她自討苦吃的嗎?

可真見主子變了臉,他還是替她擔心的。

「不用催了,那女人完全將本王交代她早歸的話拋諸腦後,本王倒要看看她敢什麼時候回來。」

驀允剛說完話,就聽見蘇槽朝門外瞄去一眼後,高興的喊,「殿下,春側妃回來了!」

那抹身影慢慢的踱步進來了。

「春側妃,怎麼這麼晚才……啊,這是怎麼了?」蘇槽邊說邊朝她看去,馬上大吃一驚。

驀允也朝她瞧去,同樣倏然瞪眼,然後兩手往案上一壓,猛地站起身來。

春芸姝頭垂得低低的,沒去瞧他們的驚愕之狀,逕自朝驀允屈腿請罪道:「妾身今日出了點事,回來遲了些,還請殿下原諒。」她乖巧到在驀允面前自稱妾身了。

「蘇槽,讓御醫過來!」他先朝蘇槽吼道,之後離開桌案到她面前。

此刻的她披頭散髮不說,身上衣物還有幾處破損髒污,狼狽不已,像是和人打了一回架。

蘇槽聞令立刻去請御醫,照理御醫只有宮裡有,但攝政王不是一般人,王府內就長期留派有御醫在,隨時照顧驀允的身子。

「不必請御醫了,傷不嚴重,自己會好……」她忙說。

「住口。」驀允橫眉怒目。

她一嚇,立刻識相的閉嘴不敢再出聲。春芸姝曉得自己這模樣實在見不得人,剛一路走回來就驚嚇到不少人,她應該先回屋裡梳洗過後再來的,可王府總管告訴她,阿允等她很久了,讓她一回來就去見他,不得耽誤,她不得已只得以這德性出現在他面前。

御醫很快被蘇槽提著趕過來了,火速瞧了她的傷勢,發覺全是些輕微的皮外傷,沒什麼要緊,敷葯即可痊癒,驀允還是讓御醫仔細上了葯。

「說,怎麼回事?」待御醫處置完她的傷退下後,他立即滿臉寒霜的問她。

「今日妾身由大姊那兒歸來,在路上不小心與別人的馬車擦撞,起了些爭執,所以……」她尷尬的說。驀允送她去西街後,本該坐著馬車走的,可他卻將馬車留給她回程用,自己帶著蘇槽騎馬離去,這回程時就出了些麻煩了。

「你讓對方打了?」蘇槽插話,不敢相信有人敢對攝政王的女人動手?

「欸……說打……其實我也沒有全然吃虧,也將對方揍得極慘。」

「你也動手了?」蘇槽愕然。

「你說的不是廢話嗎?我是攝政王府的人,怎能讓阿允丟臉,自是要讓對方知道厲害的。」她說著恢復本性,神情意氣風發得很。

「你怎麼讓對方知道厲害的?」蘇槽聽著居然興奮起來的問。

「敢擋了我的馬車,我當然是指著對方的鼻子讓她知趣點,別自找晦氣,我春芸姝不是好惹的,別想當個撲到我腳尖上的牛屎。」

「牛屎?」

「沒錯,對方對牛屎兩字有意見,遂與我動起手來,拉拉扯扯的,這下我還能客氣嗎?自然拆了對方的車,連輪子都給丟到長虹橋下去了。」她得意非凡的告訴他。

「你可真--狐假虎威啊!」蘇槽搖頭說,她竟仗著主子之威在外頭盛氣凌人的鬧事。

「好說好說。」她搖頭晃腦,一臉的笑,完全沒有羞愧感,甚至對自己的行為頗引以為榮。

驀允揉著額頭,見到她受傷本是怒火中燒,饒不了那膽敢對她動手的人,可此時聽完她的話後,卻是看不下去她那洋洋自得的樣子了。「說,你拆了誰的車?」他已氣到無力的問,反而想知那倒霉鬼是誰了。

「這個……我……忘了。」她忽然閉嘴不說了。

「忘了?」

鳳佳不安的瞄了春芸姝。「是、是……今日與咱們擦撞的人。」她說得支支吾吾。

「某人說忘了這人是誰,這人就找上門來了。這也大膽,竟敢上攝政王府來找公道,快說說,來的是誰?」蘇槽問,等著看明顯心虛有鬼的春芸姝的笑話。

「這……」鳳佳是被外頭人逼急了,那人說定要找主子理論,自己才硬著頭皮進來,可是這會卻是不敢講對方是誰了。

「還不說嗎?」驀允哪裡看不出有異,不禁拉下臉朝鳳佳喝去。

鳳佳一驚,哪敢再隱瞞,馬上道:「對……對方是戶部尚書的千金蕭謹慧。」

「你連尚書府家的小姐也敢動手?」蘇槽吃驚的問春芸姝。

春芸姝一臉呵笑,頗為敷衍。「車在道上走,難免有行車糾紛不是嗎……」

蘇槽愕然,以為她口中的牛屎是誰,居然是蕭原之女?蕭謹慧可是太后的親侄女啊!

「春側妃,老實說吧,車真是擦撞上的,不是你故意找對方麻煩?」蘇槽瞧了黑臉的驀允一眼,替他問出這話。

蘇槽也知她曉得蕭原之女打算高攀主子的事了,是兩女狹路相逢,打翻醋罈子了。

她像是被戳破了紙糊,臉色有點僵。「這個……一開始是真擦撞上了,我本來想息事寧人的,可對方以為坐在車裡的是阿允,非要下馬車來糾纏,我讓鳳佳打發了幾次,對方還說要親自向阿允認錯,於是我火氣來了--」

「你火氣來了,就罵她牛屎了?」蘇槽莞爾。

她露齒笑,毫不以為有過,直到見到驀允冰寒的眸光才不敢再嘻皮笑臉,改而咬了咬唇低聲道:「那蕭原之女雖美麗無雙,但我知道阿允不會喜歡她的。」

「何以見得?」驀允冷笑問。

她抬頭,雙眼直視他,淺淺一笑,但那笑意著實傲慢。「殿下是知道我的,我這人佔有慾強,且才又取得了發飆的資格,見到對您有意思的女人哪能忍著不動手,我不可能讓您另娶他人。」

「果然如此。」蘇槽翻著白眼,妒婦兼焊婦,這女人了不起啊!

驀允則是冰寒了臉。「大膽!」

她笑了笑,絲毫無畏。「對,我春芸姝就是膽大包天,只要我一日還是您的人,您這一生便休想娶正妃。」

「你跪下!」他沉聲威嚴的道。

見他變臉,她屈膝跪下,但眼神仍是十足的倔強,沒有服軟的意思,讓蘇槽暗暗為她心急,平日他雖愛與她鬥嘴,但見主子真翻臉了,還是忍不住為她擔心,觸怒主子非同小可,更何況她方纔所言大逆不道至極,之前在太后與皇后面前隱諱的說說便罷了,若這般公然要主子不娶正妃,別說主子不能忍,就是天下女人也要說她太荒唐。

驀允盯著跪在腳前,不管是神態還是身姿都透著倨傲的女人。「你可知這個天下間,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資格對本王說這樣的話?」他厲聲問。

她下巴一揚,很是清冷地說:「芸姝知道,可仍是要爭上一爭,絕不做無骨無魂受人憐憫之婦,更不願意將自己的喜怒束於人手,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讓人,芸姝無論如何也要把握自己的命運,由自己來主宰悲喜。所以,不管是尚書之女還是任何人,敢跟我搶人,我都不會輕易退讓。」這話,透著刻骨的狠戾。

驀允一震。「好個放肆的女人!」他驀然扼住她的手腕,將她的身子拖起,深沉的注視不遜的她一會後,忽然拉著往內室方向去。

蘇槽驚,怕她受罰,忙道:「殿下,那蕭原之女來了,人在外頭,是不是先見過人家,再處置春側妃也不遲?」

他想用緩兵之計,待主子先見過蕭原之女,緩緩情緒後,腦子對春芸姝的話沒那麼氣憤,說不定她的下場就不會太慘了。

驀允哼了一聲,將她的手攥得更緊,拉著她大步朝裡頭走。「讓那女人滾,本王的女人做了什麼由不得她感到委屈,專程上門來告狀,那是無腦了。」接下來,只聽得「砰」的一聲,一扇門被踢開,他將自己和春芸姝關進寢房裡了。

「二小姐--」鳳佳擔心主子,便要沖去撞門了。

「沒事了,你主子死不了的。」蘇槽把鳳佳給攔住。

「哪裡死不了,您沒瞧殿下那怒氣沸騰的樣子,他會傷了二小姐的!」

「傷?怎麼傷?像前三天那樣的傷嗎?那我保證,你主子可樂著。」他笑說。

「啊?」鳳佳臉紅了,主子被殿下鎖在床上三天,今早才放她下床,自己替主子更衣時,身上大小紅痕不少,問主子疼嗎?她只緋紅著臉傻笑,這……該是樂的,而蘇大人的意思是主子這回也是這種「皮肉傷」?

他笑得曖昧。「放心吧,我本來也憂心主子脾氣來了會對春側妃不利,可你沒聽出嗎?主子哪有怒氣了,倒霉的會是那尚書千金了。」雖說蕭謹慧是太后的人,可主子沒將太后放在眼底,想不理會也就不理會了,若那女人敢不識趣的再鬧,真會倒大霉的。

鳳佳聞言想通了,是啊,主子仗勢欺人將尚書千金修理了一頓,對方找上門討公道,殿下卻讓對方滾,這不是明擺著護主子嗎,想來主子應該如蘇大人所言沒事才對。她忍不住朝內室方向望去,低低笑了,殿下似乎對二小姐也沒轍呢……

寢房內,驀允狠狠吻著春芸姝,吻法都有些凶殘了!

他耳邊彷彿不斷聽見她說--我春芸姝就是膽大包天,只要我一日還是您的人,您這一生便休想娶正妃!

他完全明瞭,這些的狠戾之言她不是信口而出,真不容自己再擁有別的女人,對這樣自傲自大的女子他該厭惡的,但他心下卻未產生半點不喜,分明是縱容和默許。

好吧,就讓她無法無天了,只是,身下的女子脾性之差,自己再不鎮壓管制,將來只怕會翻了天,騎到他頭上去,若真到這一天教他君威何在?

然而怎麼鎮壓管制,這是一個問題,大大的問題。

這女人頑劣,可不好管啊!

他將她的衣物剝盡,湊上她的頸窩重重咬下一口。

她吃痛,給咬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痛……」

「痛得好,你春芸姝想做本王唯一的女人,那得有好本事。」猛地,他抓起她的手,伸向自己的下腹處……

在當著攝政王驀允的面轟了八位美人,以及當街修理了想高攀攝政王的蕭原之女蕭謹慧後,春芸姝的妒名算是響徹京城了。

皇宮內,太后正發著愁。「哀家本想著春芸姝出身普通,又只是側妃,不足為患,怎知這女人越來越得寵,這會還將妒名傳遍天下,麻煩的是驀允居然也不當一回事,依舊將她寵上天,緹兒,你說,莫非驀允對春芸姝是真寵?」

許緹兒神情複雜。「這……臣妾也不知。」

「不知?你自小出入驀府,與驀允怎麼說也有交情,就因為這樣哀家才讓你做皇后,可瞧瞧,你自進宮後到底幫了哀家和興兒什麼,那驀允對你可沒多給什麼好臉色,靠你去向驀允說項的事一件也沒成,就說江西那哀家好不容易鑿出的幾個錢窟,也讓驀允給刨了,這事讓你去求情,他要殺了那幾個辦事不力的草包沒關係,但好歹給哀家留下一些錢,可結果呢?哀家一毛錢也沒保下!」太后不滿的抱怨。

「江西的錢母后還不捨做什麼,有道是財去人安樂,您若要留財,驀允怎可能放過您,錢比命大呀。」

許緹兒一說,太后怒氣才收斂了些,是啊,本以為自己必受牽連,但這事辦到徐橫寬就止了,也算萬幸,不過提到徐橫寬她又有指責了。

「那錢的事就算了,可那徐橫寬,他可說是哀家在朝中少數幾個叫得動的人,居然也被拔官下獄,妻兒同樣入獄,家眷全淪為官奴,哀家讓你去想想辦法,你一樣一點忙也幫不上。」太后又氣呼呼的說。

「徐家之事,母后別怪臣妾無能,他可是春芸姝大姊的夫家,驀允不照樣沒留情面。」

「那是因為徐家休了春芸姝的大姊,驀允是替春芸姝出面修理徐家,拿徐家出氣,你分明不如那春芸姝,這時說什麼廢話,哀家真是後悔選了你這無用的人做皇后!」太后氣怒的說。

許緹兒滿臉難堪。「母后,臣妾是您的兒媳,春芸姝哪能跟臣妾相提並論。」

「怎不能?你確實不如春芸姝,瞧那丫頭有能耐靠著驀允橫行霸道,妒悍出名,可你在那男人面前有這本事嗎?」太后冷言,說穿了,她要的不是兒媳,而是能控制驀允的人,想當初就是瞧驀允對許緹兒有幾分好臉,而許緹兒也表明願意色誘驀允,助兒子奪回皇權,她才讓兒子立了許緹兒為後,可幾年下來她空得後位卻什麼忙也沒幫上,在驀允面前就是一般人,哪裡特別了?她才驚覺被許緹兒給騙了。

許緹兒被說得面紅耳赤,可又不敢得罪太后,只得認錯道:「請母后原諒,驀允那兒,臣妾會再加把勁的。」

「哼,哀家靠你不如靠春芸姝,只是上回那丫頭走時,哀家沒給好臉色,連參也沒給,她說不定記恨了。」太后又愁起來了。

「母后若還想拉攏春芸姝,臣妾倒有個辦法,咱們可以說宮女上回忘了將參交給她帶?去了,這回請她再入宮來取,母后便可利用機會好好同她說說。」許緹兒忍氣吞聲提議。

「這主意不錯,不過,那丫頭與謹慧當街鬧上的事眾所皆知,謹慧是哀家的侄女,那丫頭又知哀家有意讓謹慧做攝政王妃,會不會也恨上哀家,不肯進宮?」

「春芸姝雖傲慢,但母后畢竟是太后,她不至於完全不給您面子的,讓她入宮還是會來的才對。」許緹兒說。

「若真如此就好辦了--唉,其實謹慧在街上被辱後來找哀家哭訴過,讓哀家給她做主,可春芸姝有驀允護著,哀家也只能讓謹慧忍耐了。然而話又說回來,謹慧才是哀家的自己人,這會冒出個春芸姝從中作梗,萬一真礙了謹慧的前途,這事也難辦。」太后想起這事又煩惱了。

「這事不難辦,母后如果煩惱謹慧得罪春芸姝進不了攝政王府,不如這次也將謹慧找來,由您從中協調讓兩女和平相處,兩人若都成了母后的人,那將來攝政王府還不是掌握在母后的手中。」許緹兒積極進言,藉此平息太后怨她無用之事。

太后聞言一掃愁緒。「母后方才罵了你,你倒不怨,也不怪母后再找謹慧去色誘驀允,瞧在你大度的分上,將來咱們大權在握,母后還是會好好對待你,不會讓興兒輕易換皇后的。」

「臣妾多謝母后維護。」許緹兒低垂著臉龐,讓人瞧不清她的面容。

「春側妃這邊請。」太后召見,春芸姝入宮,一名宮女領著她前往見太后。

「等等,慈寧宮我去過,不是這個方向,你這是要帶我上哪去?」春芸姝疑惑的問。

宮女笑了笑。「太后娘娘得了株西域來的鳳凰果,極其珍貴,鳳凰果要在冰庫裡保存,皇宮內恰好有座冰庫,太后娘娘請春側妃移駕過去瞧瞧。」

「西域來的鳳凰果,這倒新鮮。」她起了些興致。

「冰庫就在前面不遠了,請春側妃跟奴婢過來吧。」宮女道。

她點頭,加快腳步跟她去了,可走了幾步路,迎面來了個美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她在街上打了一架的蕭謹慧。

「謹慧見過春側妃。」蕭謹慧見了她不僅沒有橫眉豎眼,還臉帶笑容先行見禮了,模樣像是之前不曾與她有過節。

「蕭小姐怎麼也進宮了?」既然對方笑臉迎人,她也不是沒風度之人,回以笑臉。

「太后娘娘召見,所以進宮。」蕭謹慧說。

她挑了眉。「太后娘娘也找你來?」

「是啊,謹慧只比春側妃早了半個時辰入宮。」

「這樣啊。」她皮笑肉不笑,大概猜出太后同時找她們進宮的打算了,這是想替蕭謹慧求一條到攝政王府的順道。

「春側妃、蕭小姐,太后娘娘還在冰庫等著呢,兩位先過去吧,別讓太后娘娘等太久了。」宮女上前提醒。

「不,冰庫太冷,太后娘娘身子受不了寒,已不在冰庫了,這會改移駕前方的溫室賞花,太后娘娘特意讓我來通知春側妃一聲,並且帶她過去,這兒沒你的事,你可以下去了。」蕭謹慧說退宮女。

春芸姝暗自冷笑,太后特意讓蕭謹慧來領她,這是藉故讓兩人獨處,軟化關係,太后可真用心良苦。

「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先退下回慈寧宮了。」宮女朝兩人行禮後離去了。

「春側妃這邊請。」蕭謹慧這便領她去見太后。

春芸姝點頭跟著她過去了,皇宮她不熟,這趟算是第二趟,但瞧蕭謹慧卻是相當熟悉,東行西繞絲毫沒有迷

路,由此可見她與太后的關係非一般親暱,才能經常行走於宮中。

蕭謹慧帶著春芸姝行經一處暖閣,門外守著兩名侍衛,看見蕭謹慧便自動退開讓她進去。

「等等,這裡不像是種花草的溫室,這是哪呢?」春芸姝覺得有異的問。

蕭謹慧微笑。「去溫室前太后娘娘交代要喝些溫茶,她老人家喜歡喝我泡的茶,我是來取茶具過去的,本想請你幫忙,不過你若嫌麻煩也沒關係,我自己進去取即可。」

蕭謹慧都這麼說了,她哪好說不,遂笑道:「幫拿東西而已,走吧,進去吧。」

蕭謹慧感謝的點了下頭,領她到閣內一處裝飾俗艷的房內,裡頭還散發著一股濃郁的作氣,讓春芸姝聞著直打噴嚏。

「什麼味道?」她捂著鼻受不了的問。

「聽說是西域的異香,能安神的。」蕭謹慧說。

「味道這麼濃,只讓人聞了頭暈想吐,還能安神?」她蹙眉。

「這個……你若覺得味道不舒服,在這稍等一下,我繞進去將茶具拿出來便是。」說完就逕自消失在她面前了。

這味道實在嗆人,春芸姝哪裡願意在這繼續待著,轉身想走,身子卻猛然一空,整個人被抱起,她大驚正要張口尖叫時,嘴卻被摀住了,身子旋即被向上一拋扔到一床被褥中,身子也教人壓住,後頸傳來一陣噁心的濕熱令她渾身僵住。

她心驚,怎麼回事?!

掙扎著轉頭去看竟是個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抱著自己猛親,她不由怒火中燒,敢吃老娘豆腐,還得了!於是反過身來衝著那人彎唇一笑,他讓她這一笑炫了目,也跟著癡笑起來,可他的笑容維持不了多久,下一刻,她腳一曲,狠狠朝他鼠蹊部撞去,他吃痛,臉色大變。

「大膽的賤蹄子,敢傷朕的身子!」他反手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

她氣結。「大膽的是你,你這隻豬還不放了我!」她氣急的說。

「賤蹄子敢說朕是豬,你不要命了!」他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伸出雙手槌打他的胸,但吸不到氣,雙手無力,打在身上根本不痛不癢,撼動不了他分毫,焦急中想起這人自稱朕,該不會是皇帝李興吧?!

若是李興,他怎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對她起了色心,就不怕驀允宰了他?莫非,這人根本不知她是誰?否則怎麼敢……

「住手,我是……驀、驀……」她掙扎著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份時,忽然頸上的壓力不見了,她的唇卻被一股鹹濕給堵上了,他的舌頭硬擠入她的口內,粗魯絞得她口腔生痛,王八蛋!她在心裡痛罵,但不一會,她竟然覺得身體燥熱了起來,彷彿有火在燒……理智告訴她不對勁,想起空氣中散發的味道……不好,這若不是迷香就是助興的春葯……

完了,落入這個獸性大發的混帳手中,她清白恐怕不保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11 PM

第十一章.皇后藏詭計

李興衣不蔽體的瞧著眼前身著紺青袍子,腰纏碧玉帶,腳踏厚底靴的男人,忍不住害怕,喉結猛然滾動了幾下。

「把頭抬起來。」驀允這話不是朝李興說,而是床上的另一個人,春芸姝。此刻的她頭髮凌亂,前襟被拉開露出了粉色肚兜,兩管袖子也被撕破,她由被褥中抬起頭來,臉居然腫了半邊,上頭還有清楚的五指印。

他怒瞇了雙眸,下一刻,電光石火間,李興飛了出去,摔到床底下去了。

太后、許緹兒、蕭謹慧這時趕至,正好見到李興被摔得四腳朝天這一幕。

三個女人嚇得臉色發白,太后趕緊上前問:「出了什麼事?」

「我的女人他也敢碰!」驀允怒不可遏。他聽聞春芸姝被太后召進宮裡,自己正好打小進宮找李興談,想與李興說完事便去太后那兒將春芸姝接走,哪知人還沒走近,就聽見派在春芸姝身邊的黑衛來報說她有危險了,他加快腳步趕來,破門而入便見到李興正在欺侮他的女人。

太后這才瞧見床上的女人赫然是春芸姝,嚇得老臉沒了血色。「興兒,你玩瘋了嗎?怎麼連允兒的側妃你也碰?!」

「她、她是驀允的女人?朕、朕不知……」李興這下腿真的軟了,腦袋一片空白時,忽然腰被人用力踹上一腳。

「混蛋,不知道我是誰就能胡作非為嗎?」踹上來的正是春芸姝,她包著被褥跳下床給敢欺負她的人好看。

四人傻眼了,她這時不該咬著帕子,抱著顫抖的身子委屈哭泣就好嗎?怎麼還能窮兇惡極的跳下床找人算帳!

「你這賤蹄--」李興被踹痛,本來暴怒,但一見驀允陰沉的臉色,馬上低頭縮口不敢吭聲。

「春側妃,眼前的是皇上,你怎能對他動粗?」蕭謹慧忍不住說。

「皇上怎麼樣,皇上就可以欺侮良家婦女?還有你,為何帶我來此,你有什麼陰謀?」她質問蕭謹慧。

蕭謹慧倏然心虛了。「我帶你來是為了取太后娘娘的茶具--」

「要茶具可請宮女來取,何需讓一個官家千金辦這事,況且,這事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嗎?」她轉而看向太后。

太后心驚。「哀家沒讓她來取茶具呀。」她馬上訝然否認。

蕭謹慧神色不安的瞧向許緹兒。「可是皇后娘娘說……」

「本宮什麼也未對你說過,你休要胡說!」許緹兒在她開口前喝止了她。

蕭謹慧表情愕然。「皇后……」

春芸姝見狀冷笑,太后也許真不知情,但許緹兒的表現就慾蓋彌彰了,她回身朝臉色同樣發沉的驀允道:「阿允,這事情到底怎麼回事明顯得很了,該怎麼辦,您看著辦吧。」她信任自己的男人能給她個交代。

驀允將她往身側摟,先沒理會許緹兒與蕭謹慧,直接對已然快嚇破膽的李興問:「這女人你碰了多少?」

「朕……你知道的,朕經常吸聞一些西域助興的香氣,一糊塗就不知幹了什麼,朕以為她是宮女才會對她……不過朕什麼也沒來得及做,只吻了她而已……」李興尷尬的說。

「吻了她?」驀允眸色危險,帶出殺機。

李興驚懼起來。「朕真不知她是你的側妃,若知曉有十個膽子也不敢碰呀!」他慌忙求饒。

「我廢了你!」她雖未失身,驀允仍起了滔天怒火。

他此言一出,不只李興慘白臉孔,就是太后和許緹兒也變臉。

「允兒,你息怒,興兒無狀,闖下大禍,可你也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廢他的位呀。」太后忙說。

「是啊,不過是個女人,你何必大動肝火……這一點也不像你……」許緹兒也面無血色地道。

驀允沉笑。「我的女人豈是一般人,尤其她春芸姝,誰也碰不得。」

許緹兒倒抽一口氣。「她只是你的側妃,說穿了僅是一名低下的妾室,她是如何不同了?」

許緹兒說完話,驀允明顯感覺到懷裡的女人全身僵硬,一股怒氣即將爆發而出,這女人的脾氣還是這麼沖,他將她摟得更緊。「不管她身份如何,她就是不同,我珍愛她勝過任何人。」

他懷裡的女人一瞬又卸去了所有的怒氣,臉上眉頭舒展,眉開眼笑起來。「說得好!」

還賣乖了。

遠站在外頭不便入內以免瞧見她衣衫不整的蘇槽聽見,哭笑不得,主子怎偏偏看上這樣一個令人上火的女子?

許緹兒則臉孔白得跟紙似的,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蕭謹慧!」驀允突然朝蕭謹慧喝去。

她嚇得趕緊上前。「小、小女子在。」

「是你領春側妃來此的?」他厲聲問,開始算帳了。

蕭謹慧滿臉生汗。「是……不過小女子也不知皇上在這,而且還聞了助興香氣……小女子是無辜的。」她指責。

「住嘴,你哪裡無辜,這裡是皇帝平日休憩之所,你要茶具何需到這取,這是明知皇帝在此,所以故意假借哀家名義將春側妃帶來,讓神智不清的皇帝對春側妃動手,好報那「ri」你在街上與春側妃起爭執之仇。你這丫頭太惡毒了,虧哀家平日這般疼你,你卻幹出這樣的事來,來人,將這丫頭押下去,杖刑一百。」為了消除驀允之怒,太后二話不說先殺了蕭謹慧再說。

蕭謹慧花容失色,杖刑一百,那還有命活嗎?!「太后娘娘,饒命啊!」她驚喊。

「廢話少說,拖下去。」太后為保自己兒子,只得狠下心腸拋棄侄女了。

蕭謹慧驚慌的看向許緹兒。「皇后娘娘……您說句話呀,是您要我帶春芸姝到此的,皇后娘娘……」

臨拖出去前蕭謹慧話都說到這分上了,眾人都清楚許緹兒與這事脫不了干係。

春芸姝瞧著驀允,等著瞧他要拿許緹兒怎麼辦。

許緹兒卻不見害怕,肩還挺直著。

「蕭謹慧說的可是事實?」他終於問向許緹兒。

「不是,我確實有請她替母后取茶具,但絕不知她竟然會對春側妃做出這等事。」她面不改色的說。

「好,我相信你。」

春芸姝聞言,瞬間愕然的瞪向他。「您信?」

「信。」他點頭。

春芸姝表情呆了呆,李興卻是高興極了,馬上道:「這事不能全怪朕,朕讓蕭謹慧那賤人設計了去,況且,朕真沒染指你的女人,朕身下有傷,是讓你的女人弄傷的,都不知以後還能不能用了……驀允,別廢朕,朕冤啊!」他喊冤,自己才是受害者,尤其春芸姝太暴力,他下面讓她踢得還隱隱作痛著,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法對她做進一步的事。

驀允冷沉道:「好,暫時不廢你,不過,雖不廢你,你也得好好反省,從此異香不得再使用,你身邊也只准太監伺候,宮女一個不留,全遣了。」

「遣了……那嬪妃……」

「除了皇后那,你哪也不許去。」

意思是除了許緹兒,不讓他碰女色了。可許緹兒在床上就像條高傲沒趣的死魚,他連碰也不想碰。

李興哭喪了臉,但比起失去皇位來說,不能忍也得忍了。

出宮後,春芸姝快步往前走,將驀允甩在身後。

驀允臉一沉,將人拉回來。「你發什麼脾氣?」

「我沒有,殿下哪只眼睛看見我發脾氣了?」她挑釁的說,這會的態度語氣看得出已是怒氣滔天。

「你!」

「我怎麼了?我不就是活該讓人欺負,讓殿下保那許緹兒?」

「你提她做什麼?」

「我為什麼不能提她?就說那女人為何對我有敵意,原來,你們之間真有什麼!」

「你胡說什麼?」他皺眉。

「別說我胡說,我有眼睛,我會看,您狠,算您狠,想我被李興壓在身下驚慌失措是誰害的,您一點也不在意!」她說著紅了眼眶,破天荒在他面前流下眼淚。

他一僵,竟是讓那滴淚震得說不出話來。

「我總算明白殿下的心了,許緹兒說得對,我不過是一名低下的妾室,就算被辱又如何?自是該認命的,好,我認了。」她甩袖離去。

「主子,要攔嗎?」蘇槽上前問。

他瞧著她氣沖沖的背影歎口氣。「不必,著人保護即可,她心情差就別打擾她了。」

「真是的,殿下不是才當眾對所有人說出珍愛的人是她,這種噁心的話殿下都說出口了,她還有什麼不滿的?」蘇槽不解,這女人在鑽什麼牛角尖?

他臉更青。「噁心的話?」

「不噁心嗎?就是蘇槽也沒對家裡女人說過這種……呃,殿下,蘇槽忽然想起您交代的事還未辦妥,先趕去辦了。」蘇槽說到一半才發覺自己該剪舌頭了,忙逃命去了。

驀允滿臉陰霾,蘇槽若不是逃得快,真要沒舌頭了。

而春芸姝出宮後沒回王府,獨自在街頭漫無目的走著,她踏上了長虹橋,意外在橋上碰見了侯冠景。

侯冠景看見她眼睛殷紅,似乎哭過,而且臉也腫了,立即訝異關心的問:「誰欺負你了?」

她苦笑的搖頭,背過身去不想讓人見到她的沮喪。「沒什麼。」

他扳過她的肩。「你從不哭的,而且一向張揚恣意,什麼事讓你這般喪氣,你告訴我吧。」

她定眼望他。「大人還真瞭解我。」

這話令他放開了她。「對不起,我……造次了。」她的身份已不容他「瞭解」了。

「碰碰我肩膀就算造次,那我今日讓人設計差點失身,這筆帳又該怎麼算?」她忍不住自嘲的說。

「什麼,你差點失身?!」他大驚。

「唉,本來不想提的,但既然遇見你了,就當吐苦水吧。」她將在宮裡發中的事說了一遍,也無奈地將驀允護著許緹兒這主使者的態度告訴了他。

他明白所有事後,表情極為嚴肅。「據我所知,皇后娘娘未進宮前常出入驀府,殿下受封為攝政王后曾一度傳出有意娶她為王妃,但不知何故她竟嫁入宮裡成為皇后,從此再也無人敢提她與殿下的那一段。」他說。

「原來兩人是舊情人,他才放過她的。」她恍然大悟。

「皇后娘娘恐怕對殿下還存有感情吧,眼見你受寵,而太后娘娘又急著想將侄女推給殿下,她才會想出一次毀了兩女的毒計,說動蕭謹慧將你騙去皇上那,讓吸了異香神智興奮的皇上毀你清白,之後追查下來,蕭謹慧也脫不了干係。而她,倒是有自信殿下不會傷她。」

不愧是大理寺卿,像斷案似的將案情條理分析,但說到後頭卻頗有深意的看了春芸姝一眼,想知她是何種反應。

「那皇后的心機也算可怕的了,居然想一次毀兩女,我算有驚無險,可蕭謹慧卻連命都沒了,這女人心不可謂不狠毒。而我認為阿允不是多情之人,對過去的感情不會留戀,僅是念在曾經的情分才不追究今日之事。」得知他們的關係,她反而鬆了一口氣,舊情人誰沒有,自己還是孫明明時不也有舊情人,其中還有在分手後仍保持聯繫、彼此當朋友的。易地而處,朋友犯錯,自己同樣會維護,阿允不忍讓舊友難堪,她也能理解,當下怨恨的心削減了不少。

他本期待見到她對驀允失望的樣子,她卻是不惱反而笑了,他暗罵自己小人,怎能為了想見她討厭驀允就讓她傷心,調整一下心態後,便又道:「皇后娘娘與殿下相識多年,她自然是瞭解殿下的,今日敢做出這事,雖有把握在殿下面前全身而退,但太后那兒,她恐怕沒這麼容易過關了。」

她微笑。「可不是,兒子差點被廢,還被逼得親手殺了侄女,那可是她想獻給阿允的棋子,太后自當不會放過皇后的。不過許緹兒明知此舉必會與太后決裂仍這麼做,又是為什麼?」

她心下有些不安,即便她相信阿允不會與有夫之婦勾搭,但那許緹兒真是個大患,對阿允似乎不願意放手。

他沉吟一會。「聽說皇后娘娘與皇上之間感情並不融洽,皇后娘娘是傍著太后才能坐穩中宮的位置,可皇后娘娘這次不惜與太后翻臉,想來應該也是有後路的,今後婆媳倆恐怕有一番惡鬥了。」皇后是聰明人,必不會做出逼死自己的事。

「哼,兩方都不是好東西,隨她們斗去吧,我先隔岸觀火,只要火不燒過來,我懶得理。」她說得瀟灑,但心知肚明事情沒這麼容易了結,死了蕭謹慧,太后必定更想拉攏她來討好阿允,而許緹兒則會更想她死,好清空阿允身側的位置。

「跟了那人後,你……你可後悔了?」他突然澀聲的問。

「後悔?」

「沒錯,他讓你陷入這些麻煩事中,甚至還差點被辱,不只如此,攝政王府的女人也是多如牛毛,以你的脾性如何忍得?」

「我……」這話問得春芸姝深思起來。

細想她對阿允的感情,之前她表現出醋勁多半是要嚇退他,讓他知曉她不是個適合他的女人,但後來就是真吃醋了,完全容不得旁人與她搶男人,因此見他護著許緹兒,她才會氣怒傷心,不愛哭的自己甚至還哭了,她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經對他動了真感情,真正喜歡上他了。

「太后那兒我能應付,皇后之事我也能諒解,至於王府後院那一堆女人,大人亦可放心,我會處理的。」她含笑的說,表情已恢復原來的自信了。

感情的事是這樣的,她想通了就會排除萬難、全力以赴,更何況那男人當著許緹兒的面說出珍愛自己的話,她還吃醋什麼?該吃醋得內傷的是許緹兒吧!

「你真想得開?」

她豁達的點頭。「想不開的事就解決它,這是我的原則。」

「很多事不是想解決就能解決的。」他望著她略微激動的說,若解決得了,他也想擁有她。

「世間的事確實如此,但我只能盡力,總之,我不會任命運擺佈的。」她沒留意他話裡的意思,逕自想著自己的事,這一世對她而言是全新的,既然讓她穿越了,她便不能辜負了新人生,必得為自己創造出另一條康莊大道。

「你……」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美麗無雙的同時也霸道十足到無法用任何詞語來形容,是個很難令人忘懷的人。

春芸姝見他癡望著自己,終於有所悟,歎口氣的說:「大人,人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一樣,盼你早日找到自己的正途。」這是不再裝傻,明白的拒絕他了。

他苦笑,何嘗不明白,她都已是驀允的人了,自己還能怎樣?而今圖的也不過是眼下短暫的幾眼,忍不住再朝她伸出手,想碰碰她細緻的臉龐。

然而手才伸出去,一道森冷的聲音已傳來--

「春芸姝,上轎!」

春芸姝聞聲轉過頭去,瞧見一頂轎子停在橋頭,蘇槽站在轎邊正朝她擠眉弄眼暗示她快過去,轎內的人恐怕正發著脾氣了。

侯冠景伸出去的手僵了僵,掙扎了須臾仍是縮回去了。

「對不起,我先走了,咱們改天再聊。」她瞧蘇槽眉眼扭得厲害,再不走不成了,忙說。

「好……」

不等他後頭是否還有話要說,春芸姝已朝轎子跑去,一溜煙鑽進轎內了。

侯冠景神情落寞,一雙手握成拳的隱忍著。

她上轎後,轎子很快離去了,而他仍站在橋上遙望著,一動也不動。

轎內,某人正黑著臉,他不放心她在街上遊蕩,還是默默跟在後頭了,本來見她一個人瞎晃也無妨,但她竟遇見了侯冠景,兩人說了半天話,前頭侯冠景的手搭上了她的肩,他都還忍著,可後頭侯冠景竟要摸她的臉,他哪還忍得住,立刻現身了。

「得隴望蜀的滋味如何?」男人一臉冷然的問。

她心想,這是譏她爬牆的意思嗎?「呃……我只是巧遇大人,沒有……哼!」她說到一半想起自己不是還在

惱怒嗎?因此哼了一聲後便不再說下去了。

「怎不說了?」他沉著臉問。

她乾脆昂起頭道:「若說招蜂引蝶,我春芸姝是比不上攝政王的,那府裡美人有二十八個不夠,宮裡還有個舊情人讓您護著,我算老幾,也不過是您後院的第二十九,說出去讓人甩了幾條街都不夠--」她越說越火大,越說雙眼越冒火。

突然,她喋喋不休的嘴被堵住了,某人帶著火,這一吻甚是蠻橫,直令她呼吸不過來,吻著吻著,昏沉中,她剛才還狠辣的眸子漸漸流露出迷離之色,人慢慢癱在他懷裡任他為所慾為了,等她回過神來,衣裳已被褪去一半,露出雙峰,而男人正伏在上頭輕咬慢啃,這般半裸的溫熱相貼,令她不受控制地開始輕顫。

「這是在轎裡,外頭有人……」她細如蚊蚋的道。

「蘇槽,將轎子停下,你們退遠。」

他臉埋在她的雙峰間,只透出聲音,可聲音悶啞,外頭的人哪裡聽不出裡頭正在做什麼,轎子很快停下,甚至還傳來蘇槽的悶笑聲。

她不只臉紅,整個身子都紅成煮熟的蝦子了。「喂!」

「你嫌外頭有人,本王讓人退遠,還抱怨什麼?」他一手扣著她的下巴,再次吻住了她。

她揮手推了過去,反被他握住按在頭頂,他讓她背抵著轎子的軟墊,手抽開自己的腰帶後,仲手環住她的腰,順勢抵著她。

「我不是抱怨,而是害羞……」她長睫輕掩,臉頰紅潤的說,這算車震吧,她也不是無情趣之人……況且這男人還吃著侯冠景的醋,得安撫才行。

見她完全沒了盛氣凌人的稜角,這柔若春水的姿態,馬上令他的慾望如野火燎原,克制不住的進入了她,徹底與她難以分割。

兩人在轎內著實火熱的戰了一回。

事後,她對埋首在自己頸間的男人用力咬上一口,還是忍不住嬌嗔道:「您憑什麼用強?」

「本王哪裡強了你?」他反問,也不在乎被咬的地方正冒出血絲。

這話說得她啞口無言,過程她享受的不比他少,說他用強不過是表示一下人家也不是這麼隨便的……

「你怪本王沒有廢了李興嗎?」他忽然問,同時朝外揮手讓轎子重新啟行。

「他是皇帝,哪能說廢就廢,況且他也是遭到設計的倒霉鬼,我惱他但不恨他,更沒怨到非要他丟了皇位不可。而您不也知道這點,所以才沒動他的不是嗎?」她說。

「你既明此理,那氣的還是許緹兒……」

「我確實對這人十分生氣,但瞧在她是您的舊情人分上,這事我不再計較,但絕無下一次,我春芸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原諒一次已是給您面子,但她若再犯我,我必要她加倍奉還。」她傲慢的重重一哼,把頭一扭的說。

瞧著飛揚跋扈的她,他嘴角揚了揚。「好。」

這聲十分乾脆,令她忍不住挑眉。「若真到那時,阿允捨得?」

「對她,本王從無捨不捨得的問題。」

她雙手捧起他的俊臉端詳半晌,倏然歡喜的笑起來,湊上去用力在他唇上啄了下。

「好,衝著您這話,我信了您,就當您這回是還她人情債,債償清了,兩不相欠後,我之後才好放手去幹。」

聽了這話,他抽了抽嘴角,放手去幹這話虧她說得出口,蘇槽說得對,這丫頭已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許緹兒好歹也是皇后,她憑什麼以為壓得住對方?思及此,他臉色又略微沉下,這女人根本不是屈居人下的料,今日活生生讓人欺負了去,這點讓他很不爽……還有那李興,自己從沒想過動他,但當下他確實動了殺意,亦動了取而代之的念頭……

「阿允,我是信您的,所以您可別真與許緹兒有勾搭,我會翻臉的。」她警告。

這女人又眉目張揚了,他冷哼。「提到勾搭,你朝侯冠景說了什麼,他要摸你的臉?」

他冷聲問她。

她一噎,轉了眼珠子,她提許緹兒,他就拿侯冠景來堵她!姦詐的男人!「我那時是、是眼睛進沙子了,他要幫我瞧瞧。」她瞎說。

他笑容更寒。「不管如何,侯冠景這人你離他遠點。」他重申。

「我知道,他是青年才俊嘛,是您重點培育的人才,我不會去勾引他,讓您痛失英才的。」她沒好氣的說。

他擰緊眉。「哼,你真以為本王看中他的才幹?本王告訴你,他不如你想像的簡單。」

聽了這話,她才覺得他話中有話。「喂,把話說明白,這樣沒頭沒尾的,我哪能理解?」

「他的事本王有空再告訴你,你少接觸他便是,本王這會只想知道,你對侯冠景訴苦了?」他再度重提話題,雙眸銳利的盯著她問。

這語氣危險,她馬上警覺起來。「沒有,不過說了今天發生的事。」對上他深沉的眸子,她嚇得嚥了嚥口水。

人人皆說她是妒婦,外人不知的是,他才是個妒夫,她一個處理不好,侯冠景真可能屍骨無存的。

他木著一張臉。「那不是訴苦是什麼?」

「陳述事實而已,沒有涵蓋個人情緒。」她表明。

「你當本王沒有耳--」

某人立即仰躺上他膝頭,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拉著他低下頭來,色誘的吻住他。

他閉上了眼含著她的唇瓣,輕舔著她的牙關道:「本王怎麼覺得喜歡上你會讓本王很麻煩。」

「怎會,我倒覺得阿允喜歡上我是福氣!」她膩在他身上瞎蹭點火。

男人果然讓她蹭得再度慾火焚身,就在這時,幾個動聽的女聲相繼從外面傳來。

「殿下,您回來了嗎?」女聲嬌嬌的,甜甜地喚著。

「妾身們來迎接您了,殿下。」這鶯鶯燕燕的聲音又甜又膩,一聲接一聲。

春芸姝咬牙切齒起來。「姓驀的,這話我說前頭了,外面的這二十八個,我一個也容忍不了,之後攝政王府內若出現了什麼腥風血雨,你要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麼現在就休了我,否則我幹什麼,你啥也別管。」

瞧她這蠻橫的模樣,他臉上雖冷,但也沒出聲,算是同意了。

這陣子驀允仍持續在找失蹤的皇子,但仍沒找到,聽說順意侯為此急出病了。

春芸姝忍不住歎氣,順意侯也真是的,自家兒子不關心卻為了別人的兒子愁斷腸,這便罷,還讓自己兒子去幫著找人,難怪那男人日日悶悶不樂,還得天天出門尋人。

驀允在外忙,她在王府內也不停歇,得到某人的默許與放任後,她開始對後院進行「大掃除」。

「春芸姝,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要咱們三天內離開王府,憑什麼?」她屋子外頭圍了一群女人,朝著她叫囂。

鳳佳瞧自家主子氣定神閒喝著茶,絲毫不理會外頭正炸了鍋,自己可嘗到什麼叫做威風了。

主子自一年前開始轉性後不再柔心弱骨,再不曾吃虧,而自己跟在主子身邊也著實領悟到女人原來可以妒得理直氣壯。

想時下女人尚且對自己的男人不敢明目張膽的吃醋,可二小姐不僅敢,面對殿下這種高不可攀、精神氣度都壓不住的男人,她同樣能昂著下巴要求唯一,自己對主子不只敬畏還佩服了!

「鳳佳,你出去讓她們閉嘴,若再吵,別說三天后,這會就讓她們立即滾。」春芸姝說。

「是。」鳳佳點頭的走出去。

此刻外頭全是比她身份高的人,尤其那楊側妃之前還想打她耳光,可這會她一點也不怕的走出去了。

「咱們讓你家主子出來,你一個丫頭出來有什麼用?」楊側妃見她們嚷了半天仍不見春芸姝現身,只有她的丫頭出來,覺得她們欺人太甚了。

「奴婢的用處就是替主子掃門前的垃圾啊!」鳳佳得了主子真傳,說話也不再態度卑下。

「你說什麼?!」楊側妃瞪眼,其他人當然也怒目起來,哪容一個丫頭囂張過她們。

鳳佳瞧了她們幾眼後開始道:「主子說了,楊側妃一個月內打死了兩名婢女,生性殘暴,該廢;高側妃驕縱無禮,一連在外衝撞路人,惡形惡狀不知悔改,有辱攝政王府之名,該休;林側妃酗酒,一天要喝上五斤的白干,得棄;趙側妃好吃懶做,連著七日不曾沐浴,惡臭後院,得出;李側妃與娘家合謀在外打著殿下名義招搖撞騙,貪婪斂財,得離;高側妃不守婦道,與外人通姦,得浸豬籠;孫側妃尖酸刻薄……」

鳳佳一連說出眾女的錯處,說得她們驚駭連連,一個個嘴巴像含了鹵蛋,卡著、噎著,啥話也說不出口了。

鳳佳微笑,主子不出手則矣,一出手這些人還有活路嗎?

「堂、堂攝政王府打死幾個婢女算什麼,那春芸姝與咱們一樣只是個側妃,有什麼資格論罪咱們,我、我找殿下去,讓他給咱們出頭。」楊側妃回過氣來後,立即說。

「主子也說了,你們大可去找殿下,她不攔,可回頭若殿下也不理時,原本打算給的休離費,攝政王府就一毛也不給了,讓你們一個個空手走。」

「混帳,春芸姝可不是攝政王妃呢,這般囂張,以為咱們就怕她了,咱們也跟了殿下不少時日,殿下豈會不管咱們死活,任由她胡作非為。走,姊妹們,咱們找殿下哭訴去!」楊側妃一吆喝,眾女立即跟著她走,去找驀允做主了。

但驀允這兩天在外找人,忙得昏天暗地直到入夜才歸,這群女人望穿秋水終於等到人了,正準備撲上去先狂哭一通的,哪知,騫允一見她們,臉先沉了。

「有什麼事去找春側妃,讓她拿主意,別來煩本王。」要找的人依舊沒找到,他心情惡劣,哪有工夫理會她們。

一群女人楞住,她們就是來告春芸姝的狀的,哪還能找春芸姝解決?

「不……殿下,您不知道那春側妃可惡至極,竟要趕咱們走,咱們都是伺候您的人,哪是她說趕就能趕的……」

「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腳步不停,丟下這話消失了。

「嗄?」眾女愕然。

「蘇、蘇大人,殿下這話什麼意思?」楊側妃白著臉改去問蘇槽。

蘇槽同情的看著這群女人,搖著頭。「回去吧,你們鬥不過那女人的。」

「鬥不過……殿、殿下真讓咱們走?」

「你們還不明白嗎?不是殿下要你們走,是春側妃要你們走,而她要你們走,就是殿下也欄不住,你們若不想走,求的不該是殿下,是春側妃。」

「蘇大人是說,春側妃的意思就是殿下的意思?」楊側妃頭發昏的總結。

「可以這麼說。」

「天啊,殿下受制於春側妃了?!殿下有什麼把柄在春側妃手中嗎?」

蘇槽撇嘴。「把柄是嗎?有,很大的把柄。」

「什麼把柄?」

「殿下把心都給了人家,還不是天大的把柄嗎?你們幾個識相點,還是自動打包走人,那女人雖善妒,但待人還不算嚴苛,你們這時走,她還會給錢安頓你們,否則等她發狠起來,你們等著被剝光再丟出去。」春芸姝的手段他也清楚,這是發善心提醒。

「啊!遲了,春側妃說了,來求了殿下若失敗,咱們一毛錢也沒得拿……嗚哇--」眾女想起這話,爭相大哭起來。

蘇槽捂著耳,這春芸姝,果然狠!



第十二章.離家出走了

自進攝政王府後,這幾天春芸姝才終於有清淨舒心之感了。

那群成天嘰嘰喳喳的女人被清掃乾淨後,她整個人神清氣爽不少。

尤其,當某人表示整個王府隨她管後,她就更不客氣了,將總管叫來,慾將王府隨心佈置起來,攝政王府雖已是美輪美奐了,但品味還得再雕琢一下,她喜歡前衛一點的風格,畢竟她是未來人嘛,多少要有點自己的特色才行,因此她將大廳的四面牆壁給拆了,改裝上透光的琉璃,采光度百分百,外頭的景致一目瞭然,視野多好啊!

再來,她連自己寢房裡的屋頂也給鑿了個洞,同樣裝上琉璃,那麼夏天就能觀星了,多棒的事兒。

只是某人回府後瞧見這光景,眼眨了兩下,似想說什麼又放棄不說了,見他接受度高,她也放心大膽的干了,索性將院子挖了好幾個窟窿,一個養烏龜,一個養青蛙,一個養鴨子,再一個養蚯蚓,還造了溜滑梯以及鞦韆玩耍,連攝政王府的朱漆大門也給拆下,換上鑄鐵做的,說是堅固又有質感,不過,那威嚴莊重的門上刻鑄的並不是獅虎之類的威武動物,而是一頭羊,因為驀允羊年出生,生肖屬羊。

這扇門讓蘇槽見了不住瞠目,就是驀允也有快嘔血之感,但見那女人喜孜孜的向他獻寶,讓想立即拆門的他只能黑著臉回房去了。

「不是……殿下,您沒話說嗎?真沒話說嗎?」蘇槽追著主子問,主子當真任由那惡劣的女人這樣下去?如此,攝政王府的威嚴很快會蕩然無存的。

「本王沒話說,你有話不如自己對她說。」驀允咬牙道。

「嗄?」這是讓他自己去找死了。

蘇槽摸著鼻子,主子寵妃無底限,自己哪敢找那女人囉唆,不過,他最終還是去找春芸姝了,低著聲告訴她,「殿下雖屬羊,但他其實特別喜愛兔子,你做些與兔子有關的東西,他保證高興……」

她得此訊息,不疑有他,命人給驀允制了荷包、腰帶、帽子,這些東西上頭都打兔子圖騰,某人見了卻是差點掐死她,嚇得她險些沒魂了。後來才得知,在大禧朝,兔子象徵龍陽之好的男人,讓堂堂的攝政王戴著繡有兔子的圖騰在身上,他不宰了她才怪。

「蘇槽這筆帳我記下了!敢陷害我,改日定要這廝好看。」她火冒三丈的說。

鳳佳掩笑的看著難得吃癟的主子道:「二小姐有仇必報,蘇大人是自找苦吃,將來有得受了。」

「哼,沒錯,這傢伙想死,我還不成全他嗎?」她恨恨地說著,外頭突然起了一連串的炮竹聲,引起了她的好奇。「什麼事這麼熱鬧?」

「奴婢出去瞧瞧再回報主子。」鳳佳跑出去打聽,不一會人回來了,笑著道:「是舉國歡慶的好消息呢!」

「喔?什麼舉國歡慶的好消息?」

「方纔宮裡發出消息,昭告天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皇后有喜了?」春芸姝訝然。

「皇上與皇后娘娘成親六年了,終於傳出喜事,難怪家家戶戶放鞭炮慶賀。」上回春芸姝進宮時鳳佳未跟

去,並不知主子讓許緹兒設計,差點給李興欺侮之事,這會聽聞宮中有喜,自是歡喜的稟報。

而那件事實是醜聞一件,傳揚不得,因此當日得知此事的宮女或太監幾乎全數處死,就是蕭謹慧之死,對外也只說是她行為不端衝撞了太后,讓太后責罰處死的,蕭原不甘去鬧過,但得知真相後也只能閉嘴,默默將女兒的屍體領回去安葬,醜事就算揭過了,因此,春芸姝除了對侯冠景說過之外,對任何人皆隻字未提。

「原來如此……」春芸姝冷笑,這會明白為什麼許緹兒敢與太后翻臉了,這是因為肚裡有了孩子,諒太后就算再不容她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啟稟春側妃,宮裡有請。」王府總管叩了門後在外頭恭敬的稟報,眼下整個王府後院就只剩春側妃,殿下對內又諸事不管,王府上下就她說了算,總管是聰明人,對待她是半點不敢怠慢。

「又讓我進宮?」她聞言立刻皺眉,每次進宮都沒好事,她是極不喜進宮的。

「這回是誰找二小姐過去的?」鳳佳善於察言觀色,瞧主子臉色不佳便替主子問仔細了。

「是皇后娘娘有請。」外頭總管回道。

許緹兒?那女人當不想再見到自己才是,怎會又召她去?春芸姝眉蹙得更深。「皇后不是才懷孕,正需要安胎,有說找我進宮做什麼嗎?」她問總管。

「皇后娘娘特別交代,說有體己話要對您說,請您務必進宮一趟。」

「體己話?」她與許緹兒有什麼體己話好說?那女人到底是安分不了的。她歎口氣。

「好,回話說我午膳後過去。」

她也好奇那女人還想做什麼?那就走一趟看看。

走出許緹兒所居的鳳宮後,春芸姝整個人都失神了,渾渾噩噩,不知所以,都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回去了。

「二小姐,您怎麼了?」鳳佳與轎子一起等在宮外,見她出來,眼神茫然,忙上前問。

「我……」她神情依然愕然。

「出了什麼事,您可別嚇奴婢!」鳳佳見她這般失常,心驚的說。

「我……沒、沒事的,回…一回去了……」她恍惚的爬上轎。

鳳佳見狀,也不敢耽擱,讓轎夫快走了。

坐進轎裡後,春芸姝抹了抹臉,開始回想方才許緹兒每一句令她五雷轟頂的話--

「本宮會嫁給李興,是因為李興先奪了本宮的貞操,本宮才不得不嫁他,實際上,本宮愛的是驀允。而那男人因為本宮堅持,不得已才放手的。

「那男人因為愛本宮,才肯讓本宮的丈夫繼續坐著皇帝的寶座,沒有將他拉下皇位,若不是真心愛我,那男人又怎會願意?

「而你,不過是他找來代替本宮的調劑品,那男人至今仍對本宮念念不忘,他愛的是本宮,從上回本宮陷害你,差點讓你失身於李興,他卻未責罰本宮就能看出端倪了不是嗎?

「你不會傻得以為本宮跟他真的結束了?沒有,從來沒有,他一直在本宮身邊,是本宮的男人!

「最後,本宮告訴你,本宮肚裡的孩子不是李興的,是驀允的!」

孩子是阿允的?青天霹靂,這響雷劈得春芸姝險些昏厥過去。

呵,她以為是過去式,原來是現在進行式?

那傢伙騙了她嗎?背著她搞大了許緹兒的肚子,是這樣嗎?

她不敢置信,不可能的!

「鳳佳!」她大喊。

在轎外的鳳佳嚇了一跳。「二小姐?」

「讓轎夫轉往戶部,我要立刻見到攝政王。」她吩咐,昨晚她隨口問他今日的去向,他說整天會待在戶部處理事情,這會她等不及他回府,想馬上找到他問清楚事實。

當她到戶部時,驀允正與戶部官員閉門商議事情,蘇槽見她突然到來,臉色又鐵青無比,不禁低聲問鳳佳怎麼回事。

鳳佳搖頭說也不知發生何事,只道主子剛見過皇后,出來後就這副樣子了。

蘇槽心思一轉,不再多問,只對神情駭人的春芸姝道:「殿下正忙,一時半刻無法見你,你要不先回王府等?」

「不用,他忙正事我不打擾,但就在議事廳外站著等,只要他一忙完,我立即要見到他。」她肅容道,堅持要等。

蘇槽為難的看著她,她平日脾氣雖硬,但十分講理,遇正經事不會無理取鬧,可今日卻是反常了。

「明白了,春側妃稍等,蘇槽讓人給你搬張椅子坐著等。」他也不勸了,讓人張羅椅子過來,再奉上熱茶,

日常雖喜歡與她插科打譯,此時卻半句不敢逗她,安靜的與鳳佳站一旁,等裡頭的人出來。

兩個時辰後,議事廳的門總算開了,戶部尚書蕭原第一個出來,見到等在外頭的她,先是一怔,之後便帶上怒氣了。「春側妃不在攝政王府養尊處優好好待著,怎麼到這裡來了,戶部可是辦正經事的地方,不是讓女人嬉戲之所。」蕭原說。

他之所以會有這態度,緣於女兒蕭謹慧之死,他認定女兒是春芸姝害死的,對春芸姝當然沒好話。

「我有事找殿下。」她寒著臉,不想與他多囉唆。

「當然是來找殿下的,難道來找本官?本官可沒殿下的福氣,身邊擺個成天惹是生非的妒婦。」

春芸姝抿緊嘴唇,是動怒的前兆。

蘇槽見了,忙打圓場道:「蕭大人,春側妃是真有事找殿下談,不是來嬉鬧的……」

「蘇槽,不必跟他多說,我春芸姝在意自己的男人,就算妒行天下,又礙著誰了?又與人何干了?」春芸姝說。

「瞧,這是潑婦,咱們大禧朝自開國以來還沒出過這麼大言不慚、不知進退的女子,這是女人之恥!」蕭原越說越難聽。

這下連蘇槽也陰了臉。「蕭大人,說話可得當心,眼前是攝政王府的人,殿下的女人、蘇槽的主母。她妒,只要殿下容得,旁人哪裡有資格插話,蕭大人為女生怨,情有可原,但若非要逞口舌之勇,那就後果自理了。」他可以不滿春芸姝的張狂霸道,但自家的女主子容不得他人輕蔑。

蕭原當下變臉。「蘇槽,你!」

「蕭大人,殿下快出來了,若不想蘇槽將您方纔的話一字不漏的稟報殿下,就快走吧,若不然殿下的脾性您是知道的,您的下場不會比令嬡好。」

蕭原聞言臉色發青,身子顫了顫,趕忙往身後瞄去,就怕騫允出來聽見自己的話,他不過是乍見害死女兒的仇人,一時忍不住譏上兩句,壓根忘了驀允還在議事廳裡,而春芸姝受寵是不爭的事實,寵妃受辱,打臉的是他驀允,自己圖幾句痛快,日後卻可能沒命的。這一想,蕭原緊張得不敢再多逗留,一句不說的溜了。

春芸妹撇笑,沒將蕭原當回事,議事廳裡陸陸續續又走出好幾個人來,大伙見了她都微訝,但沒人敢如蕭原一樣對她不敬,紛紛對她行了禮以後才走,當所有人都離開,只剩驀允一個人在裡頭後,蘇槽才又開口。

「春側妃可以入內了。」蘇槽道。

她點頭,提裙走進議事廳,驀允還在翻閱手上的公文,聞聲抬首看見她,微挑了眉峰。

「你怎麼會來這?」他眼神有些微的責備,這裡確實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她無視於他不悅的眼神,走近後在他面前坐下,望著他,一時反而說不出什麼話了。

「怎麼?可是出了什麼事?」瞧她不像往日見了他即嘻皮笑臉或是賴皮歪膩的模樣,他問。

「我……方才去見過許緹兒了。」她終於開口。

「然後呢?」

「她說……」她心跳徒然加快,竟然有些害怕問出口了,萬一、萬一是真的,自己真能面對?

「她說了什麼?」他盯著她,似已知她要問什麼,就等著她問出來。

她雙手擱在膝上,慢慢捏成拳頭。「她……肚裡的孩子是……您的嗎?」她用無比艱澀的語氣問。

他依舊盯著她。「你說呢?」

她深吸一口氣,霍地一聲站起來,雙手往桌上一拍。「我說什麼?您沒否認就算了,還來反問我什麼意思?」她壓抑許久,這會爆發了。

他只冷冷看著她,臉上表情輕蔑。「你這女人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那蕭原說得對,你是專門來生事的。」

她瞪大眸子。「敢情您也聽到蕭原的話,還認同了?」

他哼了一聲,算默認了。

她一哽。「我明白了,阿允還是認為女人就該逆來順受,任男人在外花天酒地,甚至搞大人妻的肚子。」

「住口!」他正了正神色。

她怒視他。「您沒錯,是我的錯,是我來錯時代,跟錯人,您後悔要我還來得及,我春芸姝斷不會糾纏。」

她憤而轉身要離開,讓在門口偷聽的蘇槽與鳳佳給攔下了。

「哎呀,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和殿下嘔什麼氣?」蘇槽急勸。

「是啊,二小姐,您說的那事應該不是真的,殿下怎可能和皇后娘娘如何啊。」鳳佳也說。

人被攔住,春芸姝冷靜下來的回過頭去望驀允。「好,我只問您,對那許緹兒是什麼感情?」她再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期望他能清楚的告訴她,許緹兒的一切與他無關。

然而就見他傲然不語,根本沒要多說一句的打算。

「阿允……那許緹兒說您至今愛的還是她,才會對她多有忍讓,才會原諒她陷害我一事,事實是什麼,我只

想聽您說,您說了,我就信--」

「本王說過,隨你去想,無須再多問了。」

他連解釋也不屑!春芸姝揪擰住心,有股深深被背叛的感覺。

她幾乎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是真的,是真的,他與那許緹兒真有一腿!

人家連孩子都有了,自己再橫也橫不過人家的肚子。

她醋名滿天下,方纔還在外頭讓蕭原給羞辱一番,她不以為意,還大言不慚的說在意自己的男人就有權妒,但,她有權嗎?有嗎?她憑什麼理直氣壯?

這男人根本不愛她,他愛的是別人,且還是個人妻,當今天子的老婆!

「二小姐!」鳳佳擔心主子承受不住,忙抓著她的手,沒想到殿下會突然對主子絕情起來。

「殿下,您明明……」蘇槽見場面很僵,想說什麼。

「誰也無須廢話,春芸姝,這裡不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該來的地方,還不立刻給本去。」他不留情的朝春芸姝喝道。

她蒼白了臉龐,僵硬的轉過身去。「是,妾身這就回去了。」她僅存的似乎只剩尊嚴而已,不再鬧笑話,快步離開了。

「二姊,你真要回山東去?」春開平吃驚的問。

春芸姝離開戶部後沒回攝政王府,直接去了西街的宅子找大姊和弟弟。

「是的,我要離開京城回山東去,且馬上就走。」春芸姝說。

「姝兒,沒先向殿下說一聲就擅自離京,這樣真沒問題嗎?」春湘茹怕觸怒驀允,憂心忡忡的問。

「有問題也要走。」春芸姝堅持。

一旁的鳳佳焦急的直搖頭。「不能走,二小姐這一走就真與殿下鬧翻了。」

春芸姝冷笑。「走不走不都已鬧翻了,哪有差別。」

春湘茹皺了眉。「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你非走不可,你好歹把話跟姊姊說清楚,若真是殿下有愧於你,姊姊也不會怕得罪殿下硬將你留下的,且要走咱們姊弟三人一起走,姊姊怎麼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獨自走那麼遠的路回山東去。」

聽到大姊這樣說,春芸姝積壓已久的淚落下了,終於道出自己出走的原因。

「想不到殿下與皇后娘娘有姦--」春開平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立刻摀住嘴巴,這等皇家大醜聞說不得,也傳不得。但這事若是真的,也難怪二姊大為光火要負氣出走了。

「姝兒,這事你可確定?」春湘茹正色的問,她畢竟年長,聽見這事,比春開平鎮定許多。

「我親自去問那男人,他沒否認。」春芸姝道。

「沒否認不表示就是啊。」春開平反駁。

她瞪了眼弟弟。「他不讓問,不肯說,還需正面承認嗎?」

「這……」春開平語塞,是這道理沒錯,若孩子不是他的,只需一句話否認就成,何必連解釋也不肯,分明有鬼。「好吧,就算是事實,對方是皇后,她都不在乎事情傳開會身敗名裂,你在乎什麼、走做什麼,這不就等於認輸了?」

「你不懂,二姊爭不過的。」春芸姝神情陰鬱。

春開平極少看見這樣垂頭喪氣的她,見不得二姊如鬥敗的公雞,馬上道:「就是一國的皇后又怎麼樣,二姊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要你願意去爭的,沒有爭不到的。」

「謝謝你對二姊這麼有信心,但這回……」她眼眶泛紅,依舊黯然。

「這回怎麼了?二姊怕什麼?」

「開平,別說了,你是真的不懂,殿下之所以不說什麼,唯一的理由就是他要保護皇后,不讓皇后身敗名裂。若姝兒真要鬧開此事,先一無所有的人會是你二姊,姝兒就是明白這點,因此主動求去,不肯委曲求全。」春湘茹歎氣的告訴弟弟這中間的厲害。

「啊!」春開平這才理解二姊為什麼非走不可了。

鳳佳是聰明的丫頭,何嘗不知這道理,但總覺得主子衝動了,不該輕言離去。「二小姐,這事難道再無轉圜,你非要走不可嗎?」她問。

「許緹兒今日會與我挑明說這事就是要我退讓,而那男人不肯明白告訴我真相,不也是用另一種方式要我離開?好,我成全他們就是了。」春芸姝一臉的決絕。

鳳佳知曉主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個性,絕對不可能忍下這口氣,終於也不再勸了。

「姝兒,事情到這地步,姊姊唯有支持你一途,咱們這就回山東,日後再找機會變賣在京城的產業。至於開平,雲沐書院也別去了,回山東找間不錯的書院自己努力學習便是。」

春湘茹下決定的道。

春芸姝聽了對兩人充滿歉意,含淚說:「都是我不好,姊姊終於在京城能獨立了卻又得離開,開平也是,那雲沐書院是多難得才進得去的地方,也得被迫放棄,這都是因為我……」

「別這麼說,姊姊能不被徐家欺負,離開時還能拿到大筆的錢生活,且不受公公案子拖累而下獄,這都是因為你的關係,如今只是離開京城回自己的故鄉去罷了,算什麼犧牲。」春湘茹笑說。

「是啊,憑我想混進享譽天下的雲沐書院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是二姊用盡方法又湊足學費才讓我有機會去讀,開平能讀上一年已經覺得很慶幸,這一年的學習夠我回山東去耀武揚威讓人稱羨了。」春開平同樣笑得灑脫。

兩人都不在乎放棄眼前所有,願意與春芸姝回鄉去,春芸姝感激的抱著兩人,姊弟三人這是齊心了。

鳳佳見了也羨慕,春家姊弟的感情好,做什麼都能互相扶持,一同進退。

三姊弟商議完事,春湘茹與春開平旋即收拾了細軟,三姊弟帶著鳳佳與娟秀連夜回鄉去了。

「她離家出走?!」驀允回到府裡後得知此事,臉陰得像要刮起風雨了。

「春側妃由戶部離開後直接去了西街的宅子,不久後,三姊弟即鎖門回山東去了。」蘇槽說。

「該死的女人!」驀允怒不可抑。

「要蘇槽派人去追回來嗎?」他趕緊問。

「追什麼追,那女人要走便走,本王樂得快活。」他拍桌。

「可是就這麼讓她走了,以她的性子恐怕不會回來的。」蘇槽說。

這回他可不敢像以前一樣隨意在春芸姝背後插刀,因為主子這回是真怒了,動怒的主子脾氣不可預測,自己若不噤聲,可能真會害得春芸姝倒大霉,他與春芸姝明面上不和,佴」父情是有的,她這人直來直往,說一是一,不會陰著來,可比許皇后好多了,若要選擇,他寧願選春芸姝做自己的女主子,所以這會他怎麼也不會對春芸姝落井下石。

驀允臉色陰沉無比。「那女人當本王非她不可嗎?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全是讓本王給寵過頭了,哼,敢與本王對著幹,本王殺她都有可能!」他幾乎是暴怒了。

這讓蘇槽見了都怕,不得不為春芸姝捏了把冷汗,主子寵到極致後,不會對她說棄就棄吧?

「那……不如隨她去吧,也、也許她想通了,就會自己摸摸鼻子回來向殿下認錯的……」蘇槽大著膽子替春芸姝圓場,完全忘記他之前才說她會一去不回的話,這是自打嘴巴。

下一刻,蘇槽聽見了摔杯掀桌的聲音。

「派人去告知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命她即刻回頭,若不然,本王絕不輕饒!」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12 PM

第十三章.追緝逃亡妃

春家三姊弟回山東的途中,春芸姝接到驀允派人告知攝政王命她回頭,可她只是冷笑以對,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繼續走,幾日後回到山東,終於見到整整一年未見的爹娘。

春冬山夫婦見兒女歸來,自是高興不已,尤其是謝玉娘,抱著三姊弟又哭又笑的,是想極了他們。

三姊弟在路上時商議過了,為免爹娘多操心,回來時並未多言在京城發生的事,只道想念爹娘了,所以回來探親。

但此番得罪了驀允,怕連他們一家在山東也不好待了,私下盤算要哄兩老離開山東,一家人到外地另起爐灶。

可這事還來不及與兩老商量,春芸姝回來的消息就先傳開了,春芸姝成攝政王寵妃一事,全山東都知道,並將此事視為山東之光,眾人得知她回來,爭相來拜見,想與她套上些許交情,這才好與驀允拉上線。很快地,春家大門的門檻幾乎被踏破了,四處送來的禮物也是一車接一車,春冬山夫婦見狀也感到困擾,但這群人馬屁拍得極響,說是他倆福德好才生出貴女,甚至福澤了鄉里,捧得兩老都笑開懷了。

兩老當初也沒想到二女兒上京後會與驀允有這番姻緣,這會二女兒也算衣錦還鄉,他倆是大大沾光了。

「姝兒,今日又來了四撥人都教爹娘替你擋了,可這會來的兩人你可不能再推了,他們是山東總督盧患與巡撫李民生,兩人都親自上門拜訪了,你說什麼也得和人家打打招呼,否則人家要說咱們春家得勢後就目中無人了,這樣爹日後也不好做人。」春冬山臉色為難的朝春芸姝說。

「是啊,你也真是的,怎麼回來後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對上門來的人一律拒而不見,這態度不是做人的道理,太過驕矜只會得罪人啊!」謝玉娘看不下去的叨念。

春芸姝歎口氣。「爹、娘,這些人上門來無非是想與女兒攀親帶故討個好處,這樣的人,女兒有必要去應付嗎?」她無奈的問。真沒料到回來後,反而片刻不得安寧了。

她這話讓春冬山動氣了。「你也太不知好歹了,要知道,爹自從卸了官職成了一介白丁,多虧這些人平日還瞧得起爹,肯來走動,在外對爹也是多有禮遇,爹才能在卸任後繼續順心遂意的過日子,可你卻自大地當這些人都是來佔便宜的,旁人不知,豈不是以為我是這樣教女兒的?」

春芸姝聽了這話多少明白了,她跟了權勢滔天的驀允,眾人當然對爹娘極盡禮遇,若非如此,誰會對一個身無官職,失意又家道中落的人多看一眼,她不禁再歎一口氣,自己靠著驀允這棵參天大樹,一家倒是沾了不少好處,幾乎全都雞犬升天了。

唉,她與驀允的事看來是不能再瞞下去了,得讓爹娘知道真相,否則兩老哪裡願意離開此地。

她倏然站起身。「好,我去見兩位大人,不讓爹娘難做。」她說。

春冬山夫婦聽了高興,馬上跟著她一起往大廳去。

廳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接替盧信剛的山東總督盧患,另一個則是繼任春冬山之位,現任山東巡撫李民生,兩人一見她現身,立即笑容滿面的迎上去。

「卑職見過春側妃。」兩人連聲。

她瞧了兩人一眼後,含笑道:「兩位大人客氣了,都請坐吧。」她招呼他們坐下,也讓春冬山夫婦坐一旁。

可兩人好不容易見了她的面,哪有工夫閒坐,忙又涎臉的貼上去。

「春側妃難得回鄉,卑職今晚在天香樓設了席給春側妃洗塵,還盼春側妃賞臉。」盧患先說。天香樓是全山東最豪華的餐館,設宴在那可是花大錢了。

「天香樓盛名在外,讓總督大人破費,如何好意思?」

「春側妃說笑了,不過是頓飯,哪裡需介意,重要的是春側妃肯賞臉。」

「既然盛情難卻,那我便帶著爹娘一道去大飽口福便是。」她同意去了。

「還有卑職這兒呢,那巡撫的官宅卑職搬進去後,特地將您那閨房給保留著,至今動都沒動過,卑職的賤內想請您過去坐坐,回味一下做閨女時住著的地方,順便嘗嘗賤內的手藝。」李民生見盧患討了好,也趕緊湊上說。

她笑得感激。「李大人有心了,我確實對那處屋子是極想念的,況且還有令夫人手藝可嘗,那定是要走一趟的。」

李民生大喜。「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移駕卑職那……」

「怎麼成,這就去你那兒了,我晚上天香樓的席面怎麼辦?春側妃還是改日再去舊宅逛吧!」盧患馬上道。

「先去我那兒再去天香樓怎不行,就你盧患的席面重要,我的就能延了嗎?」

「李民生,你說這什麼話?春側妃是先答應我今晚的宴席,你從中做什麼梗,是想與我翻臉嗎?」

「翻臉就翻臉,我還怕你不成?」

兩人爭執不下搶起人來了。

春芸姝抿笑,朝迭在桌上大大小小的禮品走去,不用想也知那是拿來進貢給自己的,可仍裝腔作勢的問起。「這些東西……」

她才問起,兩個爭得面紅耳赤的人立刻停止吵鬧了,盧患趕著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春側妃笑納。對了,卑職也給春兄夫婦備了幾件薄禮,也請不要嫌棄啊。」他指著其中幾件厚禮說,周到得連春冬山夫婦的禮都給想到了。

春冬山當下即道謝說:「太客氣了,怎也給咱們備上了。」

「好說好說,春兄夫婦也是我的好友,春兄更是官場前輩,對我多有指教,政務上惠我良多,春夫人的婦德受鄉里讚頌,我也想讓賤內與夫人多學習。」

這奉承的話說得好啊!春冬山深感被重視,謝玉娘也同樣笑得闔不攏嘴了。

李民生不甘示弱,立即搶上前也道:「春兄愛喝茶,夫人愛吃梅花糕,我這不也特地讓人帶來了。」他笑著奉上兩樣東西。

「怎麼你也這般多禮?」春冬山夫婦連忙接下東西的說。

「當初要不是春兄在巡撫任內政務清明,我還無法順利接手呢。再說,平日就常勤走春兄這兒多加討教,總來怎好老是空手,且賤內與春夫人平素也有往來,賤內對春夫人可是佩服得緊,羨慕夫人教出的孩子都這般出息。」

春冬山夫婦見他對他們夫妻倆推崇至極,不免被捧得暈陶陶了。

「啊,除了春兄夫婦的禮,卑職也不忘給春側妃備上一份,還請春側妃笑納。」李民生回頭繼續對春芸姝諂媚,但哪裡是一份,而是一堆。

春芸姝瞄去,有昂貴補品,還有純金的首飾,全都價值不菲,她不也囉唆,微笑全收下了。

「春側妃,這是用上等雞血石製成的鎮尺,還勞煩您轉交給殿下,就說是我李民生的心意。」他突然拿出揣在懷裡的寶貝說。

「我也有傳世百年的養身健體的方子,此乃前朝御醫私藏之物,有錢也買不到,就獻給殿下了,請春側妃代為轉達殿下。」盧患也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張用金宣寫上的方子來。

她一手拿著鎮尺,一手拿著方子,瞧著眼前的兩件珍物為難的一笑。「兩位的忙,我恐怕是做不到的。」

兩人一楞。

「不過是代轉個東西,有何難?」盧患問。

「難的。」她搖頭。「因為我以後見不到殿下了。」

兩人一驚。「您是攝政王的寵妃,怎會見不到他?」李民生急問。

她垂下臉來。「不瞞各位說,我已被殿下厭棄了。」

「什麼?!」兩人表情像是同時被雷打了。

春冬山夫婦也驚詫不已。

「姝兒,這怎麼回事?你給娘說清楚啊!」謝玉娘趕緊拉住她的手焦急地問。

「娘,女兒這次回山東就是因為殿下已經厭棄了我,不要我了。」她拿出絹子抹淚。

「厭、厭棄了你?怎會這麼快就厭棄你?」謝玉娘愕然。

「這……你可是做了什麼惹怒殿下了?」春冬山也問。

「我不就是眼裡容不下半粒沙,趕跑了他後院的一票女人後,他便惱了,說我太過悍妒,他也容不下我了……」那男人與許緹兒的事說不得,但她趕跑他後院女人的事也算事實。

「他趕你走?」

「他說再也不要見到我,我若敢再回去就對我不留情面了,也許會殺了我。」

春冬山夫婦這下臉色大變了。

「哼,自古妒婦哪有好下場的!七出中尤忌善妒一條,本官就說這女人怎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分明有失婦道卻還如此蠻橫,這下終於自食惡果了!我侄子盧升好在是死了,若沒死,娶了你豈不更倒霉。」盧患馬上變了嘴臉,原來盧信剛是他的遠親,盧升是他的侄子,這會竟說出侄子死得好,不然娶她更慘。

「沒錯,不過就是一個說棄就棄的妾,還妄想管男人,管的又是高不可攀的攝政王,這是自不量力、恬不知恥!本官說春兄,你夫妻兩人是怎麼管教女兒的,真義女無方!」李民生罵人不落人後,連春冬山夫婦也罵了進去,「罷了,早該猜想到女兒也不是真受寵,要不,你早官復原職了,哪裡會到現在還像廢人的窩著!是本官有眼無珠,與你白折騰了。」

「兩位大人說我的不是就好,何必連我爹娘都說,你們剛才不是還讓我爹的理政之才讓你們受益良多,還有我娘德行鄉里讚頌,說她教子有道?」春芸姝故意問。

「放屁,你爹不過就是個被罷官的迂腐傢伙,酸腐之人哪裡有能耐指導咱們什麼?」盧患啐道。

「你娘更是有失德性,瞧你,就養得不成樣了。」李民生也說。

春家兩老張口結舌,見兩人本來對自己奉承不已,一聽女兒被厭棄,立刻換了張臉、變了個人,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太過分了,怎能對我爹娘說這種話,簡直欺人太甚!」不知何時躲在一旁偷聽的春開平跑進大廳,氣極地道。

「你這小子聽說在京城殺了人,居然還有臉回來,咱們山東可不是包庇殺人犯的地方!」李民生指著春開平說。

「對,你之前是有殿下護著,這樁案子自然沒事,如今你既回山東,本官就有義務重審,給德照親王一個交代。」盧患盤算著驀允既然不要春芸姝了,那春開平這小子也沒人護了,不如做點人情給李央,自己還能撈點好處。

春開平大怒,正要說什麼,春湘茹也來了,替弟弟道:「開平沒殺人,這案子清清楚楚,要重審咱們也不怕!」

李民生聽她出聲,哼了一聲,一臉鄙夷嗤笑。「這不是春家嫁到京城徐家的長女嗎?命帶煞星啊,不僅讓人

休了還克倒夫家,這樣的倒霉婦人居然也回鄉來丟人現眼了,山東都成棄婦的集聚地了。」

春湘茹聞言瞬間煞白了臉孔。

謝玉娘見不得女兒受辱,氣道:「是徐家行事不端自取滅亡,與我女兒何干,況且是她不要徐家那無良丈夫,哪是遭棄?」

「胡說,這世道只有男人休妻,何來休夫之說。哼,本官說謝氏啊,你可真能生,三個孩子,兩個被休棄,一個是殺人犯,你還有資格說什麼嗎?」

謝玉娘氣得顫抖,就是春冬山也怒爆青筋了。

「滾,春家不歡迎你二人,立即給我滾!」他氣急敗壞的趕人。

兩人不屑的撇嘴。「哼,不用你趕,你們這滿府的倒霉味,咱們也不想多聞傷身!」李民生轉向春芸姝。「給殿下的東西就不勞你轉呈了,我自己送就可以了。」他從春芸姝手中拿回那塊珍貴的雞血石鎮尺。

「我這前朝珍藏的養身方子,也用不著你費神了。」盧患也抽回自己的東西。

「告辭!」兩人轉身要走。

「欸,等等。」春芸姝喚住人。

兩人連回頭也懶得轉過來,只側個身子。

「還有事?」盧患口氣明顯不耐煩。

「晚上天香樓……」

「天香樓一頓飯多貴,花的錢都是民脂民膏,取消了!」他不客氣的說。

可笑的是,竟還提民脂民膏,敢情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用自己的錢請客,是拿公家的錢做面子。

「喔,那李大人邀約回舊宅……」

「這幾日本官的夫人染了風寒,不便招待,這事等她病好了再說。」李民生方纔還說賤內竭誠歡迎她過去的,這會換成「本官的夫人」後就沒法招待了。

「那好,明白了,不送了。」春芸姝不介意,漫不經心的擺手讓他們滾。

兩人重重哼一聲,甩袖急急而出,半點也不想沾染上春家的晦氣。

春芸姝失寵被厭棄一事,不到一天就如野火燎原般傳開了,原本每日門庭若市的春家轉眼冷清下來,再無半人上門求見。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世態炎涼,人情勢利,由此可見一斑。春冬山夫婦大受打擊,春芸姝雖不捨雙親受辱卻別無他法,只能用這麼殘忍的法子讓他們認清事實,過去奉承禮遇他們的人都不是因為敬重他們的為人,而是因為他們的女兒背後有個攝政王,如今少了驀允這棵大樹的庇蔭,所有人的真實嘴臉就顯露出來了。

春湘茹與春開平這幾日都幫著安慰老人家,順便勸著他們離開山東。驀允已經警告過了,春芸姝不回去,下場自理,想來他對她的耐性也已到極限了,她既選擇不回頭,那山東就不可久留,爹娘也得盡快離開,否則那男人一旦遷怒,兩老也難周全。

兩老本還捨不得離鄉的,可也明白就算自己不走,山東這群人現實勢利,絕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的,最冷不過人心,此地是不能再待了,昨日終於下定決心搬離山東,一家人到外地重新生活。

而他們決定去河北,多年前春冬山的友人欠了他一筆錢,後來這人突然過世了,他的家人就拿一塊田地抵債,這地就在河北,聽說頗為肥沃,是良田,只是地方遠,春冬生多年來沒去理會,而今想起這事,那塊田倒是有用處,至少讓他們到了河北,不管自己種東西吃也好、租人也罷都不至於餓死。

兩老點頭後,鳳佳從昨日開始就忙著打包收拾東西,而春芸姝這會則是獨自坐在院子裡吹著風。

當一切都靜下來,再無外事打擾後,她心中的情傷才逐漸開始蔓延開來。

她真與那男人劃清界線了,若再帶著一家人消失,兩人就真的徹底無瓜葛了。

從此,她的生命再不會有他出現……

思及此,她忽然胸口一陣劇痛。

許緹兒說,他愛她,若不是如此,又怎容得下李興坐皇位,他早早將那廝拉下自己坐上去了。

可不是,那男人是有實力奪取那位置的,端看他要不要而已,可他為了許緹兒竟甘願蟄伏。

如今許緹兒肚裡有了他的孩子,那便是將來的皇帝,自己的兒子做皇帝,他應當更甘心退居輔佐之位吧?

他與許緹兒用他們的方式在一起,哪有她介入的空間,就算有,她能擁有的也只是一個攝政王寵妃的空名,而她要空名做什麼?

況且,他寵她,難道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他與許緹兒的事不被提起,兩人能更隱密的在一起?

心酸啊,她竟淪落到為人作嫁的地步,枉她是真對他付出了心思,想與他好好過這輩子的。

她想到便黯然神傷。

「二小姐,大小姐與少爺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大小姐讓奴婢先跟您說一聲,奴婢待會再去瞧瞧老爺和夫人那兒,若他們也拾掇好了,晚些咱們就可以上路了。」娟秀奉命過來傳話。

她回神。「大家動作這麼快,若爹娘他們那兒也好了,就……出發吧。」終究要走了,這一走就斷得乾淨了吧。

「好,那奴婢這就去老爺和夫人那兒問問。」

娟秀正要離開,春開平忽然急忙忙地衝過來了,經過娟秀時煞不住腳地撞上了,幸虧春芸姝眼明手快扶了娟秀一把,要不娟秀真會摔到地上去。

「開平,都幾歲人了,走路還莽莽撞撞的,都差點撞傷人了。」春芸姝扶娟秀站好後,馬上數落起弟弟來。

「二小姐,別怪少爺了,他可能有急事吧。」娟秀瞧春開平神色焦急,忙替他說話。

「娟秀,對不住了,但你說得對,我是真有緊急的事找二姊!」春開平慌道。

春芸姝皺眉。「什麼事這麼急?」

「不好了,那人……那人到了!」

「哪個人到了?」

「還有哪個人?殿下,是殿下來了!」

她愣了半晌。「你胡說什麼,他怎麼可能親自來,就是要逮我,派蘇槽來就夠了……」

「蘇槽也這麼說,可是殿下沒同意,說春側妃難馴,得親自出馬才行。」

剛說起蘇槽,他就真的出現了。

春芸姝倏然轉身朝蘇槽望去,見蘇槽不懷好意一笑後,身子往一旁退開,赫然出現頭戴金冠、身穿繡金外袍,完全彰顯皇家貴氣與威嚴的男人,她的鬼見愁--驀允!

她渾身一僵,臉上血色倏退。

春開平夠義氣,春芸姝沒白疼他了,馬上挺身到姊姊前面去擋人。

但他這動作可說是徒勞無功,不用驀允動手,蘇槽就自動幫主子清除障礙了,蘇槽只用一隻手就將春開平提到一旁去,還順道押著讓他沒法繼續壞主子的事。

「本王一路進府,瞧見一片凌亂,像是正準備倉促離去的樣子,不知你們一家要上哪去?」驀允信步來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問。

她嚥了嚥口水,艱難的說不出話。「我們……我們……」

「嗯?」

「出、出遊……」

「是嗎?這時候你還能這麼痛快愜意的出遊,本王倒是佩服。」他聲音冷得彷彿結層冰霜了。

她多日沒見到他,見他冷峻依舊,但眼窩底下似有青影,不會是趕了幾天幾夜的路來找她算帳的吧?

她瞇眼瞧了他一會後,終於牙一咬。「好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帶著一家要逃命,既然你親自來拿人,我逃也來不及,想怎麼樣,說吧?」她已從乍見他的震驚與慌張中回過神,又恢復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乾脆爽利的問。

他見她這麼壯烈赴義的模樣,冷冷一笑。「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認了是嗎?」

「不認能怎麼樣?您都放話要我好看了。」

「你不怕死?」

「誰不怕死,是您不給活路。」

「既知得罪本王活不了,你還敢出走?!」他聲音轉厲。

她瞬間鼻酸眼澀起來。「您心中有人,我還留著做什麼?我寧死不受辱!」

他臉一沉。「你這死性不改的女人,對著本王就敢大聲嚷嚷要獨一無二、要絕對擁有,遇事卻先逃之夭夭了。本王今日若不鎮壓鎮壓你這氣焰,你還不知要怎麼胡鬧下去!」

「鎮壓?只是鎮壓,您不殺我?」她把淚抹去,訝然的問。

「你想死還不容易,本王現在一掌就能劈了你!」他勃然大怒,還真舉高了手掌。

春冬山夫婦與春湘茹聞訊趕來時正好見到這一幕,謝玉娘嚇得差點沒昏過去。

春湘茹趕緊上前跪下道:「殿下息怒,若姝兒有得罪之處請饒恕她!」

他仍怒著,手未放下。

春冬山夫婦也趕了過來。「殿下,小女不肖,咱們夫妻願意代女受過。」春冬山帶著謝玉娘也要跪下。

兩人腿才剛屈,驀允立即伸手扶他們起來。「兩老不必這樣,本王並未遷怒你們,只是這春芸姝,本王得給些教訓,她才會乖。」

乖?春芸姝眉毛一挑,當她是寵物了嗎?

「爹、娘、大姊,無須替我求情,這男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算我春芸姝愛錯人了。」

「你再說一遍!」他怒目咬牙。

「是您負我,我如何不敢說,我春芸姝就是容不下別人,您若嫌我礙事那便殺我了事,我只求您真能不遷怒我家人。」

「你以為本王做不到殺你?」

「您怎會做不到,我春芸姝又不是您心尖上的那個人,我就只是您與那人的一個障眼法、一個幌子罷了!」她哽咽委屈的說。

他神色有點鬆動,不再那般嚴峻。「你說愛本王,可是真話?」

「您可真會挑重點,咱們都決裂了,您還管我愛不愛您?」

「春芸姝,你最好給本王說清楚,別給本王打馬虎眼!」

「老爺,不得了了,外頭來了好多人啦!」春府管家匆忙來稟報春冬山這事。

春冬山驚訝。「自從姝兒宣告被厭棄後,咱們這已經沒人上門了,這會怎又來了人?」

「這……他們聽聞殿下親臨,因此一窩蜂的趕來了。」

「啊?!」春冬山愕然了。

春芸姝冷笑道:「這些人可真現實,見我失寵時爭相罵我妾室出身,不自量力硬要博寵,話一句說得比一句難聽,連我春家老小也一併罵進去,這時見攝政王到來,居然敢再上門,不會以為我是又復寵了吧?一群蠢蛋!」她苦中作樂的笑罵。

他看她一眼。「笑人蠢,自己豈不更蠢。走,跟本王出去見見這群蠢人!」

「欸?罵我做什麼?還有,他們急著巴結的是您,我為什麼要跟您出去?您應付完他們,回頭再宰我也不遲。」

「本王宰你做什麼?要宰也得換個地方宰。」

「換什麼地方?」殺人還看風水的嗎?

「換有床的地方。」

「啥?」

他說得快,她並未聽清楚他說了什麼,身子已讓他強摟著往外頭去了。

到了春府大門,果然見到人頭攢動,滿滿人潮塞在大門口,而站在最前頭的兩個人即是盧患以及李民生。

所有人一見驀允,立即跪地叩首了,一聲聲「參見殿下」的話綿延不絕,這場面就是春芸姝也看傻了,這才是大人物出現的場景,呵呵呵……

一時間她竟忘了自己是大人物的掌中螞蟻,可能待會就會被捏死在眾人面前了。

「全起來吧。」驀允清冷地說。

眾人這才敢起身,盧患與李民生更是趕緊諂笑脅肩上前。

「殿下遠道而來,未曾遠迎,卑職失職。」盧患奴顏道。

「卑職同樣有失遠迎,失禮、失禮。」李民生跟著告罪。

兩人內心都戰戰兢兢,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幾天前以為春芸姝失寵才狠狠羞辱了春家上下,可想不到攝政王竟會親自到來,此刻還在人前摟著春芸姝,教他們實在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狀況。

「本王來得倉促,你們自是事先不知,失禮之處不怪你們,但本王的女人聽說回鄉期間被怠慢了?」他話鋒一轉,冷酷的問。

盧李兩人驚得流下汗來。

「卑職們日前冒失,是有對春側妃不周全之處,但純屬誤會……」盧患急著想辯解。

「不用廢話,發生的事本王沒有一件不清楚的,你盧患慶幸自己侄兒早死,沒不幸地娶了這霉星,所以換本王大倒霉了?」

盧患臉色發青,被驀允這一解釋,自己竟不知死活的連他也罵了。

「還有你李民生,笑她是人人可欺的妾,善妒失德、恬不知恥。可天下人都知,她的妒是本王寵出來的,你是怪本王昏聵嘍?」

李民生嚇得雙腳發軟。「不敢……卑職不敢……」

「你兩人好得很,都替本王教訓起女人來了。」他笑得寒風陣陣,冷風颼颼。

兩人牙齒打顫,被凍得瀕臨昏厥,春芸姝則訝異,他竟能得知兩人那天對自己說了什麼?

繼而一想,八成是他安排在自己身邊的黑衛沒撤去,這是天天八百里加急的將她在山東發生的大小事報告上去。

她不禁氣結,自己都忘了,她時時刻刻被監視著,就算帶著家人遠走高飛,他還是能瞭如指掌,根本逃不開他的掌握。

不過,他這會質問盧患和李民生這事,好似是在替她出氣?

但,有必要嗎?他對她不是準備要恩斷義絕了嗎,何必費心這事?

盧李兩人急忙跪下。

「殿下,咱、咱們是替您不平,遂與春側妃說說婦道,哪敢教訓,這事卑職們可萬萬不敢!」李民生說。

「你們連春家兩老都罵了,還說不敢?」驀允道。

兩人心臟差點停了,盧患搓著發抖的手解釋道:「卑職們只是對春兄夫婦……」

「大膽,他們可是本王的長輩,春兄夫婦豈是你能叫的?」他打斷盧患的話。

盧患猛吸一口氣。「卑職糊塗……失禮失禮,叫錯了,該喚春老爺和夫人……」

「又錯,本王已替皇上擬詔,封春側妃的父親為太平侯,你該稱他們侯爺與侯爺夫人。」驀允突然宣佈。

春冬山夫婦與春湘茹姊弟剛走出來便聽見這話,一家人皆吃驚不已。

春芸姝也以為聽錯了。「您為何給我爹爵位?」她不解的問。

他嘴角輕撇。「為了襯得上你的身份,你爹怎能還是白丁,自然得給爵位。」他說。

「我……我什麼身份?」她沒能明白過來的問。

他暗恨的盯著她的頸子,只恨自己沒能狠下心,真正扭下這纖細漂亮的頸項,既然下不了手,就只好--「蘇槽!」

「在。」蘇槽走出來應聲。

「東西呢?」

「在此。」蘇槽掏出一卷紅錦繡金絲的詔書。

「念出來。」

「是。」蘇槽將詔書展開後開始念,「春家有女春芸姝賢良淑德,入攝政王府為側妃已滿一載,其行止端正,侍夫恭謹,德才兼備,堪為正妻良配,著提為攝政王正妃!」

眾人全被這消息炸暈了,攝政王這趟回山東敢情是迎正妻的,那春芸姝不僅未被拋棄,還一躍成了能與攝政王並肩的王妃了?!

春芸姝可說鹹魚翻身了!

春家人個個目瞪口呆,不明白事情是怎麼變化的,方才驀允還對著春芸姝橫眉怒目,這會卻提她為王妃了?

春芸姝也被這份詔書給弄昏頭了,之前他不屑給的東西,今日怎就掏出來了?

蘇槽恭謹的將詔書雙手遞給她,可她只是怔怔望著那卷象徵她身份已然不同的詔書,遲遲沒有接下。

眾人屏息,人人都知道李興只不過是傀儡皇帝,當攝政王的王妃可比當皇帝的皇后要風光,一般女人能得到這樣一份貴不可言的詔書,鐵定馬上狂喜的接下,可這女人在猶豫什麼?她是腦袋壞了不成?

「王妃,請接詔書。」蘇槽見她不動,催促。

春芸姝這才慢慢上前一步,伸出手似要接下,這曾是她誓在必得的東西,如今真要到手了,她卻……

「不,我不收!」她驀然說。

所有人錯愕,不收?!這是多少女人想求而求不到的東西,她竟然不要?

驀允神情驟變,四周瞬時靜下,蘇槽見狀也心急的看著春芸姝,難道她不知道主子給的是多大的恩典?讓她能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站在他身側,可她卻拒絕?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這會殿下給了,你怎麼不要了?」蘇槽急問。

「不要就是不要,理由你主子自然清楚。」她說。

驀允俊容含霜,寒氣逼人。「春芸姝,你跟本王來!」他聲音像是滾過磨石,鋒利無比。

她想起他說宰她要挑地方,可挑什麼地方她沒聽清楚,這會還真要殺人看風水了?「要殺就殺,不用挑地方了……」她話還沒說完,人已被提回府裡,消失在眾人面前。

門口大批人看得愕然,面面相覷。

「蘇大人,殿下與王妃離去,那咱們是不是也該……」盧患想溜。

還有那些不長眼曾對春家白眼過的人個個心驚肉跳,誰也沒料到春芸姝能復寵,還「高昇」了。側妃不比正妃,得罪側妃還有脫罪的空間,但正妃即是皇族貴胄,這惹上了,死罪都有可能!

蘇槽負手睨著忐忑的眾人。「殿下沒說你們可以走,就全得在這候著,在殿下重新出來發落前,誰也不得離去!」

眾人慘白著臉,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只盼裡頭再次決裂,春芸姝二度被厭棄,這樣他們還有一點點活命的機會……



第十四章.飲毒救愛妻

被某人抱著丟回自己床上的春芸姝,忿忿昂著頸項,瞪眼看著床前那怒火高漲、不可一世的男人,與他對峙著。

忽然響起一陣闔門聲,她轉頭看去,竟是鳳佳將房門關上了,這丫頭八成是聽見他在外頭說提她為正妃之事,便連主子也不護了,喜孜孜的將她交給他了。

鳳佳這傻瓜一直相信他倆會和好,但這哪可能!

「阿允,放過我吧,您要的並不是我。」她低下頭來,心頭悶痛,落寞的道。

男人看一眼垂頭喪氣的她,挪了身子在她床邊坐下。「你鬧夠了嗎?」

「您明知我不是鬧,我只是死心了。」

聽到死心兩字,他剛放暖的神色又勃然大怒了,攫過她的身子緊貼自己。

「你給本王聽著,在本王未真正拋棄你之前,不許對本王死心!你的心永遠是本王的!」他霸道的說。

她仰著頭呆呆地看著他。「我明知您心裡愛的是許緹兒,特別是那女人甚至懷了孕,我不死心又能如何?這般做您的妻子又有什麼意義?」她萬念俱灰的問。

見她麗容蒼白,他的怒氣不由自主的滅了。

「許緹兒是母親好友的女兒,母親在世時,好友帶著她經常進出驀府,久了便與本王親近了。」他終於肯說與許緹兒之間的事了。

「只是親近而已?」她忍不住問。

「我們確實曾有段情,但那也只是許緹兒用情較深,本王並未認真投入。」

「您既有心說就把話說清楚,這樣簡單兩三句,算什麼!」

他臉孔微僵,這女人就知得寸進尺,哼了一聲後,開口再道:「那許緹兒一心想嫁本王,但當時先皇剛過世,李興繼位,朝中一片混亂,得靠本王掌握全局,本王因此哪有心思在兒女情事上,她為逼婚本王,便故意與李興往來想藉此刺激本王,見本王無動於衷,遂恨極了,索性向太后進言,說她母親是本王的母親害死的,母親因與父親的感情不順卻嫉妒起她母親婚姻幸福,因此私下設計毒害。

「她知道此事要報復驀府,而她自幼進出驀府與本王的關係匪淺,能助李興奪回皇權。太后信以為真,真向本王開口要她,本王得知她心機後,乾脆讓她玩火自焚就此嫁給李興,事後她雖懊悔也挽回不了什麼了。」

她聽了他的話,馬上回想許緹兒告訴自己的,她之所以會嫁李興,是因為李興先奪了她的貞操,她才不得不嫁他,而阿允因為愛她,才肯讓李興繼續做皇帝,對照兩造說法截然不同。

不過,這會她細想這男人的性格,若有人睡了他的女人,即便對方是皇帝,他也饒不了的,想想之前李興差點強了她,這男人即想廢了他,要不是她並未吃大虧,且太后與許緹兒拚命求饒,李興才被保下來,所以,若阿允真喜愛許緹兒的話,哪可能會是這結局?那李興的屍骨都不知埋在哪了!

「等等,你若對她沒感情,她陷害我差點失身給李興時,怎不見你治她?」想起這事,她再問,她要搞清楚所有的事,刨根就刨到底。

他唇一抿,也沒打算再隱瞞什麼,這次來就是要對她說明一切的。「十四歲那年,父親因為那女人傷透母親的心,母親為此一病不起,本王找上父親理論,父親喝了酒,一怒之下將本王扔進府中水池裡,本王當時水性不佳,落水後險些溺斃,是許緹兒剛巧來府裡經過呼救才讓下人們救了本王,因這事之後,本王才真正與她走得近些。她陷害你,本王未動她,念的也就是當年這份救命恩情,但也不是如表面的未懲,本王讓李興不得接近其他女色,只能碰她,對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懲罰。」

「啊……我明白了,大家以為你懲的是李興,其實是她,她厭惡李興,若李興只能碰她,她豈不痛苦!」她恍然大悟。

「不只如此,本王私下還讓蘇槽傳話過去,此後再不見她的面。」

她心跳猛然加快了。「所以,許緹兒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謊言,你根本不是喜歡她才捨不得傷她,你是……不對,還有孩子,孩子又是怎麼回事?」思及這事她又氣上了,許緹兒肚裡的孩子,那可是她心裡的大刺啊。

他臉也黑了。「你還好意思問,本王擺明與許緹兒不願意有半點糾葛後,這事逼急了她,她才放話孩子是本王的,想逼走你,可你這笨蛋竟信了!還跑來質問本王這事,表示你根本不瞭解本王,本王讓你氣到懶得理會,誰知你就跑回山東了。

「本王還想,讓你回山東反省反省也好,知錯了就會回來認錯,可你這不識相的蠢女人竟對外說自己被拋棄了,還打算帶著一家老小逃命去,你是想氣死本王嗎?!」這女人惹怒他的本事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被痛罵一頓後,春芸姝醍醐灌頂,馬上領悟了。這男人有潔癖,別人用過的女人,他哪可能再碰,她偏白目去質問他這事,難怪他氣炸,半句不同她多說,而她還以為他不說就是默認,就是死護著許緹兒,原來自己真干了蠢事。

知錯後,她忙跪在床頭,聆聽訓示。「阿允,我錯了。」

他氣未消,從鼻中哼出聲音。她厚著臉皮撲上去,伏在他腿上。「阿允……」

「做什麼?」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嗎……」

「你這女人放肆傲慢慣了,犯的錯多如牛毛,沒見改過一樁。」

「這……你也不好全部怪我吧,當初我去找你時,你若肯多說兩句,給我個安心,何至於……」

「你又怪回本王身上?你這是真心認錯嗎?」

「我當然……好吧,我真心認錯,都是我的錯。」她伏低做小。

見她一副又想狡辯又想求饒的模樣,多少取悅了他。當下,略揚了唇角,收緊了雙臂將她抱入懷中。「這會正妃詔書收還不收,不收,本王作罷了……」

「收,王妃是我的,你不能收回去!」她立即道。

「你明明不要。」

「要啦,阿允,人家要啦!」她偎進他懷裡,撒嬌著,蹭著。

他烏黑眸子一瞬間幽深了,「春芸姝……」

「唔……」她聲音軟綿綿地,搔得人心顫動。

「想要拿回詔書,得做事。」

「做什麼事?」

「讓本王宰!」

「什麼?」

「本王剛不是說了,要在床上宰你。」

「阿允--」嘴才吃驚的張開,已被吻住,外裳很快被剝去,哎呀,原來他是想這樣「宰」她--

而春府外頭跪著的人,直等到天黑點燈才見兩人出來,出來後,男的神清氣爽,氣色不錯,女的卻有些腿虛無力,精神不濟之態,且頭髮還明顯的凌亂,兩人在裡頭幹了什麼,不用說也心知肚明了,眾人含悲帶苦,這是夫妻床頭吵,床尾和了,可怎麼就和上了?這下,他們不就慘了?!

果然,之後就有人遭清算了,那盧患是盧信剛的親戚,盧信剛倒台抄家時未涉及親友,這會總清查後,查出盧患之前就收賄不少,接任總督後貪污得更厲害,當場丟官下獄了。

李民生也沒好到哪裡去,從春冬山手中接走巡撫職務後,政令糊塗,朝令夕改的政策一堆,惹得民怨連連,此次驀允一併處置,李民生不適任此職,拔官罷免,所幸他並未如盧患一樣貪錢,還能與一家老小平安度日,但在驀允的指示下,讓他定時到太平侯府的大門前去向春冬山夫婦叩拜問安,風雨無阻,不得有一日怠惰。

其他當初以為春芸姝是棄婦,對她以及春家人冷眼相待的人,驀允本想全數懲處,但因春冬山夫婦求情才不再多牽連。

而這趟他是專程來接春芸姝回去的,也為順道補償她一年前入王府為側妃時自己缺席不在的事,因此,這回他動員了山東上下的人力,大肆為她操辦了一場婚禮,讓她風光成為擷政王王妃。

其實他老早就盤算想給她正一正名分的,只是後來那女人犯蠢出走才拖到現在,不過此番已算是裡子、面子都給她了。

而春芸姝總算眉開眼笑,那模樣艷得更加張揚耀眼了。

成親後,驀允在山東多留了三日,好讓春芸姝與家人多相處幾日,春冬山如今是侯爺,在山東地位自是不一般了,春府等於侯府,門前再度車水馬龍,來往熱絡起來,而春湘茹失婚回鄉也沒人嫌棄,還爭相給她找對象議婚,只是春湘茹表明沒興趣再嫁,只願陪著爹娘安穩度日,因此當春芸姝跟著驀允回京時,她遂留下了,沒再一起回京城。

春開平亦沒有跟著走,因為一個雲沐書院的夫子上個月退休後回山東定居,春開平之前在書院曾受他指導過,這次他回山東,春開平立即去拜訪他,這人同意收春開平做學生,在山東繼續教導他,且春開平瞧爹娘年紀也大了,自己身為獨子,不好再遠遊,便決定留鄉孝敬父母了。

因此,春芸姝這趟回京,身邊再無家人陪伴,讓她頗為失落,頓覺孤單,所幸路上還有個蘇槽與她拌嘴,她才少些對親人的離情依依。

然而剛成為王妃的她,回到京城後,順心如意的生活才過了沒幾日便失蹤了!

攝政王府內,驀允震怒。「黑衛都幹什麼去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厲聲問蘇槽。

蘇槽汗顏。「王妃今早去了西街宅子,說是宅子多日沒人打理,帶著鳳佳去瞧瞧,路上出現鄭武劫人,鄭武有備而來,用計絆住黑衛後將人帶走,鳳佳護主也身受重傷。」手下竟沒能護住女主子,蘇槽懊惱的將情況說一遍。

「該死的鄭武!」他怒不可遏。

「是蘇槽的錯,一直無法抓到鄭武讓他逍遙在外,甚至劫走王妃。」蘇槽極為自責。

「那鄭武豈是容易讓你抓到的人,走,陪本王進宮去。」他突然大步往外去。

蘇槽聽他竟要進宮,忙跟上去說:「殿下是要去找太后娘娘要人?」

「鄭武是太后的人,本王不找她要,找誰要?」

「可您一去不就與太后娘娘撕破臉了?」主子早知道是太后包庇著鄭武才讓他們抓不到人,可之前主子一直忍著沒真正與太后翻臉,只因鄭武關係到一個人,讓他暫時不想與太后鬧僵,讓事情浮上檯面。

「那就撕破臉吧!」他不在乎的說,只要他的女人立即回來。

蘇槽不說話了,曉得勸阻無用,主子不會捨得王妃落入他人手中。

驀允一踏進宮中即聽聞太后突生急症,臥床不起,他冷笑後,還是往慈寧宮去,踏進殿內果真見太后躺著,李興與許緹兒在一旁憂愁侍奉著,其中還有幾個與太后親近的老臣亦來探望,真像病得不輕了。

老臣們見他現身,立即躬身相迎,不敢有半點怠慢,許緹兒則神情顯得極為複雜,她設計春芸姝讓李興「qiangbao」,是想瞧瞧若春芸姝被玷污了,這男人會如何?是否像當初對自己一樣棄之如敝屣?可恨結果令她失望了,他對春芸姝真是不同的,她才會因妒生恨故意對春芸姝說謊,道她肚裡的孩子是驀允的,想讓春芸姝痛苦,而今謊言被戳破,打擊春芸姝不成,反倒讓春芸姝坐實了王妃名分,那正是她千思萬想慾得到的名位,可惜,最終依舊落空。

驀允行經許緹兒時,半點餘光也未朝她送去,逕自向太后走去,見太后緊闔著眼,似病得連話也不能說了,他嘴角露出一抹寒笑。

「御醫呢?」他問。

「卑職在此。」御醫就在床側,聽喚趕緊應聲。

「太后突生重病,怎麼回事?」

「這……秋後寒涼,太后娘娘年紀大了,稍有不慎,邪毒便容易入體……」御醫低聲道。

「是嗎?那可有大礙?」

「太后娘娘需要……靜養幾日才行。」御醫瞧了眼床上的太后才說。

「若不然呢?」

「若、若不然,則有性命之憂。」

「如此嚴重?那可不行,靜養是好,但本王建議該找個能讓太后鳳體快些恢復的法子,免得她多受折磨。」

「攝政王說的是,能別讓太后受罪最好,但病就是要時間醫,哪有特效葯讓人馬上康復的?」老臣道。

驀允的目光投向在一旁拚命維持愁容,努力作戲的李興身上。

李興見他朝自己看來,身子倏冷,不安起來。「是啊,若有這樣的葯,為了母后安康,朕不惜一切也要給母后找來的。」為顯孝心,他說。

「皇上仁孝,願意割肉喂母治病,可真是至孝。」

「割……割肉?!」李興嚇一跳。

「是啊,民間流傳,割股療親,只要在葯熬煮時切一塊親人的肉為葯引,讓孝感動天地就有療效。」

李興大驚。「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怎好毀傷?」他嚇得魂不附體了。

「皇上方才不是說,不惜一切要救母嗎?況且,這是純孝之行,可說已跨越了『不敢毀傷』的境界不是嗎?」

李興整張臉都綠了。

「蘇槽,給皇上一把刀,讓他割肉孝親。」

蘇槽立即奉上一把利刃,但李興嚇得不敢接。

「皇上,太后娘娘可是您的母親,行孝莫猶豫啊。」蘇槽陰笑道,硬是將刀塞進他手中。

他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刀,但在驀允以及眾人的注視下騎虎難下,不得不拿自己開刀了。

蘇槽「貼心」地替他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肉方便他割,就見他手上的那把刀抖得不像話,無用的樣子讓許緹兒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這就是她從沒將他當成男子漢大丈夫的原因了,她根本看不起他!

「皇上,動作要快,再拖下去只會讓太后多受苦啊。」驀允冷冷再出聲。

李興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右手持刀,咬牙便要落刀,但刀子在碰到肉前,他就怕得將刀子一扔,哭著跑到床前去大嚷,「母后,痛啊,別裝了,兒子不想割肉啊!」

太后被這一嚷一搖,不醒都不行,氣惱的睜開眼,眾人也愕然。

「不成才的東西,連這點痛都忍不了,還不滾一邊去!」太后氣急敗壞的說。

李興自知壞了母后的事,哪敢再哭,忙躲一邊去了。

太后尷尬的看向驀允。「允兒啊,哀家是真病了,但也沒想像的嚴重,用不著皇帝割肉了,呃……你深夜入宮,可是有事找哀家?」她自找台階下後,終於問出重點,其實她裝病故意刁難這一回,只是試探,接下來才

是重頭戲……

驀允神態輕慢的一笑。「本王的王妃被劫了。」他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重點。

「什麼?誰這麼大膽敢劫攝政王妃?」太后馬上故作吃驚狀。

「是鄭武。」他瞧著太后做作虛假的臉龐說。

「鄭武?若哀家沒記錯,這不是膽敢在山東行刺你後又逃掉的人嗎?」

他凜笑。「太后還想裝到底嗎?」他撕下她臉皮了。

太后先是一顫,接著高興了,他肯撕破臉,那麼她準備的後戲才能繼續上演。「允兒願意來找哀家說這事,表示你可真愛自己的王妃啊!」

太后說完話,許緹兒臉帶恨意,可此刻也沒人去注意她。

驀允神情極為森冷。「太后想要如何?」他神情雲譎波詭的問。

「那鄭武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劫了你的人,哀家能如何?」她冷笑的說。

眾人一聽,心驚了,劫犯怎會是驀允的兄弟?!

驀允神色一沉。「本王不認這個弟弟,本王只知他是太后的打手,用來對付本王的人。」

那鄭武本就是李央側妃蕭氏的遠親,蕭側妃為太后娘家旁支所出,算起來與太后也有點姻親關係。

「哼,驀允,你爹風流,有了私生子還棄之不養,是哀家幫著養大的,這分恩情你不報,反說哀家養來對付你,你豈不是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鄭武至今仍以為本王是殺他母親之人,想盡辦法要取本王的性命,試問,是誰這麼告訴他的?」

太后輕笑。「哀家有說錯嗎?當年可是你衝進宮裡害死了昭妃,讓鄭武沒了娘的。」

「昭妃怎麼死的,太后難道不知嗎?」

她臉色終於變了。

「當年是太后挾持先皇讓他讓位給李興,可李興不成才,先皇不肯,堅持傳位給昭妃時年十三歲的兒子李玉,你憤而殺了先皇,殊不知,先皇在你行逆之前已任命本王為攝政王,若政局有變便拿下你們母子,讓李玉順利登基。本王不願父親喜愛之人的兒子做皇帝,因而放你們母子一馬,還讓李興登位,令昭妃母子離宮,可你不思感激,竟然養著鄭武對付本王,恩將仇報的分明是你們!」驀允說。

當年昭妃在未進宮前即與順意侯驀寧相戀,但長公主同時也看中驀寧,先祖皇帝疼女兒,最終逼驀寧放棄昭妃,娶了長公主,然而在那之前驀寧已與昭妃暗中生下鄭武,先祖皇帝擔心此子影響長公主的婚姻,在鄭武甫出生不久即讓他失蹤。

而後先皇再戀上失意的昭妃,不計較她的過去迎她入宮,並為先皇生下一子李玉,太后發動政變毒殺先皇時,先皇要求手握兵權的驀允保護自己最愛的女人與兒子,可驀允卻恨父親驀寧一生只為昭妃母子付出,傷親娘太深,令她抑鬱而終,因此在先皇死後,並未助昭妃母子登位,昭妃因而憤慨自刎,死前請驀寧保護其子,驀寧遂悲傷的帶著李玉遠走高飛,並且為防太后迫殺,甘願隱姓埋名出家為僧,將李玉藏起。先前驀寧之所以中毒,就是太后的人所為,太后慾找到李玉殺之,只能先對驀寧下手,逼他說出李玉下落,可惜那回讓春芸姝給救了,李玉至今也還下落不明。

至於鄭武的失蹤,原本是先祖皇帝所為,後來卻落入太后手中,成為太后傷害與威脅驀允父子的棋子,而太后一直告訴鄭武,他之所以淒苦流落,是因為驀允殺了他的親娘,讓他成為孤苦無依的孤兒,因此鄭武誓言要殺了驀允為母報仇。

驀允不想再重提往事,也沒真正想過殺了鄭武,因而明知太后指使鄭武做了許多事,他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而今是鄭武抓走了春芸姝,讓他再也無法容忍,才會找上太后攤牌。

「哀家也是不得已的,驀允,是你奪走咱們母子該享的至尊皇權,哀家是忍無可忍了!」太后痛恨的說。

「那你當如何?」騫允口氣冷得如春寒料峭般問。

「哀家要你還權於我兒,併吞毒自盡。」太后表情狠戾的說道。

「太后娘娘要殿下吞毒?!」蘇槽驚心,沒想到她竟敢提這樣的要求。

驀允臉色未改。「如此,你便放過本王的王妃?」他問。

「沒錯,你願意來找哀家攤牌,那自是肯為春芸姝死了不是嗎?」太后得意的問,她本來沒把握他會為了春芸姝來找她,可他真來了!那她就賭賭他能為春芸姝做到什麼程度。

這是她等待多年的唯一機會,終於找到他的弱點,那春芸姝就是他的軟肋,自己朝他要害刺下,若能成功,即便有險也值得去冒!

四下再無聲息,空氣彷彿都凝固起來。

蘇槽緊張的看著主子,幾乎預料到他會如何決定。

「好,放了春芸姝,本王願死。」驀允果決的說。

蘇槽瞬間白了臉孔,許緹兒則是失控的嘶吼出聲。

「驀允,你竟為了春芸姝死都肯,她憑什麼?憑什麼得到你這樣的對待?!」

眾人驚瞧她的失態,太后和李興更是對她怒目相對,這女人他們老早不想要了,只是她突然說懷孕了才勉強留下,這會卻為了驀允「真情流露」,可真真丟了他們的臉面!

驀允冷然瞧她。「她是本王的妻,本王答應護她一生一世。」

「你對我可曾也有過同樣的心思?當年是否也……」

「你與她不同,本王一開始就對她動心,對你卻是未曾有過,若不然,成為吾妻的人會是你,不是她。」

許緹兒臉色慘淡死白,似再承受不住地崩潰跌坐地上。「驀允,你狠,你真狠!」她咬牙切齒。

他漠然以對。「你多次傷害她,本王未殺你已是留情,若真狠,你哪有命活。」

她如墜冰窖,再說不出話,連眼淚也掉不下來,真的絕望了。「驀允,你畢竟是驀寧的孩子,竟跟你爹一樣都是癡情種,哀家佩服啊!你既願意死,那還不照做?別讓哀家久等了。」太后暫時懶得理許緹兒,此刻滿面喜色,等不及的催促驀允。

一旁已有太監送上早備好許久的毒液要讓他飲下。

驀允盯著那碗幽黑劇毒,伸手接過了。

「殿下,萬一他們出爾反爾,您飲了毒卻不放人怎麼辦?」蘇槽焦急的問。

「放心,哀家不會說話不算話,這些年來哀家雖恨你家主子奪權,但他當年未殺哀家與興兒,這點還是讓哀家感激的,所以他捨命要保的女人,哀家也會網開一面,放春芸姝一條生路。」太后保證。

驀允淺笑。「本王便信你一回。」

太后嘴角上揚,他不信也不成,他這回是大意了,輕易愛上人,他這樣的人本不該愛人的,若愛上人就是自尋死路,如今那女人落入她手中,若想心愛之人活命,他就得乖乖去死。

驀允面色如常,拿毒液的手連抖一下都未曾,像喝的是平常之物,沒半點赴死的驚畏,其他人見了不禁打心理敬佩,對照李興方纔的表現,這才是個人物,只可惜,驀允並非吾黨,不死,他們也難生存。

「殿下……」蘇槽想阻止又明知阻止不了,眼眶泛紅。

「蘇槽,本王若去,那女人可不能再張狂了,替本王照顧好她,別讓她教人欺侮了。」飲毒前驀允交代。

蘇槽流下淚來,太后說的沒錯,主子看似是世間最無情冷酷的人,其實是最癡情的人,一但真心愛上就能獻出所有,包括性命亦在所不惜。「是,蘇槽謹遵殿下命令,會護好王妃的。」他哽咽說。

驀允微笑,當眾飲下手中那碗毒液……

「為何劫我?」春芸姝怒視綁架自己的人,開口斥問,尤其想起他為了抓她傷了鳳佳就更氣了。

她被帶走時回頭看鳳佳身上插了把刀,倒臥在地,滿身是血,怵目驚心,令她擔心鳳佳傷勢不知如何了?可已脫險?

「劫你自然有用意,但,你不想念我嗎?」鄭武流里流氣的問。

她瞪著他,他這麼問讓她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他故意作弄她脫了他的衣服,逼她吃他豆腐,藉此轉移所有人注意力,這才好對阿允不利,而他這會就是調侃這個!

「哼,想,怎麼不想,你那身肌肉是不錯,不過也就只有身材能看,腦袋不行。」她譏諷的說。

他聞言馬上拉下臉。「春芸姝,你落入我手中還敢囂張嗎?你當我是騫允,能容你放肆下去?」

她笑得肆無忌憚。「我可警告你,我男人不是好惹的,你敢劫我,當心沒好下場。」

他仰頭大笑。「春芸姝,你真不知死活。」他嘖嘖搖頭。

她這麼近又仔細的看他,發覺他真與自己那口子有幾分像。「坦白說,你與阿允乍看之下挺像兄弟的,不過外貌雖像,可這氣質實在相差十萬八千里。」她不理會他為何笑得這麼討人厭,直皺眉盯著他說。

他瞳孔一縮,猛然扼住她的手腕。「誰與他是兄弟,他不配做我兄弟!」他咬牙切齒的道。

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我剛不過是隨口說說,但你這話……什麼意思?」兩人不會真是兄弟吧?!

「反正你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那小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吃驚。「真是如此?既是兄弟,你還千方百計殺他?」

「他殺我娘,逼得我爹不要我,讓我自小沒人疼愛,要不是太后娘娘可憐我,給了我姓名,我連名字也沒有,甚至餐風露宿,飯也沒得吃,你說,我不該殺那小子嗎?」說這話的他,目光中帶上了萬分的恨意。

她心驚,這才曉得這人真是阿允同父異母的哥哥,不過顯然被洗了腦,讓太后利用了。

「是太后讓你將我抓來的?」她沉聲問。

「沒錯。」

「你腦袋進水了,居然聽那老太婆的話抓我來威脅你弟弟!」她拍桌,指著他的鼻子罵,是真氣不過。

他一楞,現在是怎麼回事?她是自己的禁向,不是該膽戰害怕的向自己求饒,怎麼反而敢拍桌怒罵?「你是蠢了嗎?敢罵我,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怕什麼,你沒腦我是在教你,讓你變聰明,不要受人利用,對付自己的兄弟。」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那神情說不出的專橫跋扈,瞧得他一愣一愣的。

他曾以為驀允喜歡的會是唯唯諾諾聽話的女人,可她卻是囂張狂傲得令人髮指,但這恣意橫行的姿態卻是意外的亮眼,他驀然有種拿捏不住她,痛恨之餘又極為心癢的感覺,忍不住欣賞起她這份爽直乾脆來。

突然間,他有幾分明白驀允瞧上這女人什麼了,就是那股真性情吧。

他瞧她的目光霎時有些發直,也想起了某個女人的身影,春芸姝與那女人倒是完全不相同,難怪那位會失色……

但他也只是一會的迷炫,馬上就想起自己的任務了。「春芸姝,你可知我這會過來要做什麼嗎?」

「你既受命於太后,那便是有所圖了,現在是想剪我的頭髮,還是剁我的手指?」綁架的基本流程不都是這樣,先綁人,後取肉票身上的東西送去給受害者家屬做為威脅,只不過,太后要的應該不是錢,而是要拿她逼阿允還權吧。

太后發覺了阿允對她的感情不同於其他人,因此把腦筋動到她頭上,真沒料到自己會為阿允帶來麻煩,她有些愧對他,希望他別為了自己妥協什麼,這樣太過犧牲了。

阿允對她的感情,她是明白的,這男人表面寡恩冷情,實則內心溫柔似水,對她更是傾心相待,她十分相信阿允,他絕不會放任她落入太后手中而不管的。

鄭武冷笑後道:「都不是,我奉命殺你。」

她驚訝,照理太后綁她是想威脅阿允,若殺了她,拿什麼籌碼讓阿允就範?這委實不合情理。

鄭武見她聽見自己要她的命,僅是訝異後便沉思起來,並未見到任何驚懼,對她的氣度又再刮目相看了幾分。

這女子真特別,可惜,留她不得,她非死不可!

「你不擔心驀允愛權勢勝過你,情願讓太后娘娘殺你,也不願意交出皇權?」他忍不住想刺激她,讓她認為自己已遭驀允背棄,極想看她那自信膽大的表情變樣。

她僅是冷哼。「我與阿允是夫妻,他怎可能背棄我,除非他出了什麼事。」

他瞇細了眼,這丫頭極聰明,難怪在山東時有辦法扳倒盧信剛救自己一家,他要耍她不容易,他早該想到驀允的女人怎可能不精明,否則如何與天縱英才的驀允比肩。

「他是出了事,但你想知道出什麼事嗎?」為了讓她著急,他故意賣關子。

「快說!」她越發不安了,怒問。

他笑裡藏刀,原來這也是個逼她變臉的方法,就更不想說出實情了。「我偏不說,就讓你到死都不知發生什麼事!哈哈哈--」

「你!」她怒火高漲。

「春芸姝,受死吧!」他不再多說,抽出了腰上的刀指著她。

她屏息怒視。「你真要殺我?我可是你的弟媳。」

「放屁!驀允是我的殺母仇人,你是仇人之妻,不是我的弟媳,廢話少說,納命來!」他一刀刺向她,毫不手軟,真要她的命。

她一驚,急忙閃躲,刀子再追了過來,他身懷武藝,她第一刀能躲過已是萬幸,第二刀想再躲哪能如願,利刃刺進她的肩頭令她登時鮮血淋漓,第三刀毫不留情直往她心口處而來,要將她一刀斃命。

她以為這回自己必死無疑,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一個人衝過來隔開了他的刀,再下刻,原該刺進身子裡的刀改插入來人的腹中,替她挨刀的不是別人,竟是侯冠景!

「大人?!」春芸姝大驚,也意外他會出現救自己。

「芸姝,快走!」侯冠景負傷拖住鄭武的說。

她搖頭。「鄭武會殺了你,要走一起走!」

「不,鄭武的武功很高,我唯有拖住他,你才走得了,你快離開!」

「春芸姝,你可真行,想不到除了驀允,還有人願意為你死。」鄭武笑說。

「驀允到底怎麼了?」聽他再度提起驀允,她心一緊,立刻白著臉問。

「哈哈哈,你要知道就到陰曹地府裡去問,那裡總有人可以告訴你。」說完,鄭武把刀從侯冠景的身上抽出。

這動作讓侯冠景痛吟出聲,血霎時從他身上噴出,而鄭武動作沒停,持刀再刺向春芸姝。

侯冠景見狀推開了她,這刀落空,侯冠景也因為動作大,拉扯傷口,鮮血止不住的狂湧而出。

「姓侯的,她可是驀允的女人,你願意為她而死,可見你瘋了!」鄭武惱極。

侯冠景血流太多,已面無血色,仍沉沉地笑。「她是驀允的女人又如何?我便是愛這個女人,你休得傷她!」

「瞧你這深情不悔的樣子,若讓驀允見了不知做何感想?可惜,他不能見到了,要不然,也許死也死得不瞑目呢。」鄭武說這話時陰毒惡笑起來,並且攥過春芸姝掐住她的頸子。

侯冠景已經重傷,無力救她,只能著急的見她被掐得即將斷氣。

「鄭武……放了她……殺她……你會後悔的!」

「廢話少說,殺她我悔什麼?倒是你為了個女人立場不堅,太后娘娘怪罪下來,你才奴後悔。」

這話春芸姝聽得心驚,太后與侯冠景是什麼關係?鄭武提太后做什麼?她心中有疑問,但命在旦夕哪能細想,何況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了……

「放開王妃!」在她吸不到氣息幾近昏厥時,蘇槽驀然現身扣住了鄭武的脖子。

鄭武驚愕,不得不鬆手放開她。

她一獲自由,蘇槽立即道:「王妃先走,鄭武就交給蘇槽了。」

「好,這裡就交給你了,你要小心。」她見到蘇槽便放心了,蘇槽武藝高強,不輸鄭武,自己逞強留下反而讓他分神,不能好好對付鄭武,當下不囉唆,扶起侯冠景就走。

「王妃離開這裡後,先不要回攝政王府。」他只來得及再說這句,就又與鄭武打起來了。

春芸姝來不及細想他為何這麼交代,先帶著血流不止的侯冠景離開再說。

然而一出屋子,她馬上認出這是哪裡了--這裡是侯府後院!她來過侯冠景的府裡,一眼認出後,不禁大吃一驚。

「我怎麼會關在這?」她立即愕然問。

侯冠景有些尷尬。「對不起,劫你……我也有一份。」他告訴她。

「什麼?」她錯愕。

「那驀允也是我的仇人,不過你放心,我雖與太后合作,卻不是她一黨的人。」他解釋說。

她鬆開扶他的手,退開一步,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他與太后合作綁她,又說不與太后一路,她不明白眼前是什麼狀況。

想起阿允曾對她說過,侯冠景不簡單,讓她少接觸,她本要再追問他有何問題,但那一陣子阿允忙著找失蹤的皇子,之後她又受許緹兒挑撥離家,這一拖便沒再問起這事,不料,問題大了!

「不管你是不是與太后一丘之貉,你動手綁我就是背叛了咱們的友誼。」她嚴肅的說。同時想起之前她為了弟弟去找他預支薪餉時,在長虹橋上遇見鄭武,原來那不是巧遇,恐怕兩人當時就是約在那兒相見,是她突然出現,鄭武來不及避開,讓她撞個正著。

侯冠景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你原諒我,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你當然有原因,但我不會接受你的原因,念在你方才阻止鄭武殺我的分上,回去後我會求阿允不殺你,但你我之間已是情義俱斷,之後再無瓜葛。」這是連朋友也不願意再做了,她轉身要走。

「芸姝!」侯冠景大喊。

她不理,只想快快回去見驀允,因為鄭武說的話讓她心緒不寧,唯有盡快見到驀允才能安心。

「你回去做什麼,驀允都死了!」侯冠景驀然脫口而出。

她猛地煞住腳步,震愕的回頭。「你說什麼?!」

「我說驀允死了,你留在我身邊吧,跟我在一塊,讓我保護你,我不會讓太后母子傷害你的。」他急切的說。

她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你胡扯什麼,阿允好端端的怎會死?」

「我沒有騙你,他真死了。」

「不,阿允自身有武功,身邊又有蘇槽,還有一票死士護衛,誰能殺他?」她根本不信侯冠景所言。

「你說的沒錯,沒人殺得了他,他是自殺。」他狠下心腸告訴她。

她心臟好似被大石猛地一撞。「自殺?」

「太后奪權,以你做要脅,要他以命換你命,他同意了,當場飲下毒液,人已命喪九泉。」

她內心驚慟,身子一晃,險些站不住。

「芸姝,你聽我說,騫允既死,太后本依諾要放過你的,但皇后卻對你因妒生恨,私下命鄭武殺你,我得知消息才趕回來救你的……」

「住口,你的話我一句都不信,阿允不會死、阿允不會死,他不會傻得丟下我自己去死,不會的……不會的……」她震驚搖頭,身子不斷往後退去。

「芸姝,別走……別回去,你承受不住的。」他見她轉身飛奔而去,在她身後大喊,本想追上去攔下她,無奈傷勢太重,終究在追了兩步後失血過多暈厥過去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12 PM

第十五章.共赴黃泉路

春芸姝離開侯府後,拔腿狂奔回攝政王府去,那侯冠景瘋了才會胡說她的阿允死了,阿允怎麼可能會拋下她,阿允不會死,阿允還活著!

她一步不敢停的跑,即便肩傷劇痛,鮮血直流,她也不敢稍停,立即就想見到那男人,完全將蘇槽交代她別回去的話拋諸腦後。

她咬牙撐著跑回攝政王府,見王府外頭全是宮中侍衛,他們見了她先是一驚,之後就放她往裡頭去,她沿途不見半個王府的人,正心驚不解時,忽然聽見一陣陣的哭聲由某處傳來。

她心頭驟緊的往那兒過去,越接近哭聲越大,她來到王府大廳前終於見到大批王府的人了,百餘人的哭聲不止,看見她回來眾人止哭驚喜,一個人衝了上來,一把抱住她。

「二小姐,您總算平安回來了……太好了!」鳳佳喜極而泣。

「你的傷……」她想起鳳佳讓鄭武傷了,問起她的身子。

「奴婢沒事,死不了……可是,殿下……」其實鳳佳身上的傷勢不輕,卻仍是搖頭說,接著提到驀允,開始泣不成聲。

「阿允在……在哪?」她見鳳佳如此,喉間乾澀發痛起來,艱難的問。

「殿下……在裡頭。」鳳佳顫聲指著前方廳堂。

她舉目望去,一眼望不進廳堂內,因為裡頭也擠滿了人,但她看到白布橫掛,白紙燈籠四處迎風搖晃,她身體微傾摀住胸口,一步步顫抖的走進去,見太后、李興、許緹兒、李央等人全在內,這些人看見她出現,表情各異,各有心思。

「你怎麼沒死?!」許緹兒一見她活著現身,立即怒火沖天的上前揪住了她,不敢相信鄭武居然沒殺她!

那鄭武的身份許緹兒是早知情的,她利用他對驀允的恨意,向他哭訴驀允如何傷害她、拋棄她,成功向他尋求慰藉,之後便瞞著太后私底下指使他為自己辦事,這次她讓鄭武軟替自己殺了春芸姝,可鄭武這沒用的東西,竟沒完成她的交代!

春芸姝抬眼望向停放在廳堂中央的棺木,對許緹兒的話置若罔聞,推開許緹兒,一路踉蹌的去到棺木前,顫抖的指著問:「這是……誰在裡頭?」

「你回來得正好,允兒昨日忽染重病,今日葯石罔效,已經不幸逝世了,哀家帶著皇帝、皇后以及眾大臣來給阿允上香,你節哀順變吧。」太后既答應過驀允不殺她,便裝裝樣子,漠然地說。

她臉色死白,一時幾乎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身子搖搖慾墜地後退,直到鳳佳趕上前扶住才停下。

「二小姐,殿下已逝,您保重身子啊!」鳳佳哭著勸。

死了,自己男人真死了?

死了,居然,死了?

難怪蘇槽不讓她回來,這是不想她得知他的死訊……

一股腥氣直衝她的鼻間,下一刻,鮮血自她口中噴灑而出。

鳳佳大驚。「二小姐?」

「不可能,棺木裡的不是他!他不可能會死!」她滿口怵目的鮮血,激動的道。

許緹兒上前甩了她一巴掌。「是你,他是為你而死的!」許緹兒憤恨的說。

春芸姝臉頰一片火辣辣的痛,她渾噩地回想侯冠景說的話--太后奪權,以你做要脅,要他以命換你命……

「不……不……」她不相信他已死,驀然嘶聲痛吼。

「驀允是你害死的,你還哭給誰看?」許緹兒不留情的朝她踹去一腳。

「不要傷害二小姐!」鳳佳護住她,求許緹兒放過主子。

「賤婢,滾!」許緹兒甩開鳳佳,她等今日已久,這女人之前敢對她目空一切,得意忘形,如今驀允已死,再無人給她撐腰,瞧她靠什麼張狂。

她今日就要見這女人的狼狽破落之相!她轉身揪起臉色蒼白的春芸姝,狠狠地再賞了她兩巴掌。「本宮告訴你,做人別囂張!」

春芸姝雙瞳烏黑不見底,毫無反應地迎著許緹兒忿忿的目光,一句話也未說。她曉得許緹兒恨她,此刻是她洩恨最好的時機,要是平時,自己是半點不容旁人這樣羞辱的,但現在的她萬念俱灰,什麼也不在乎了。

太后見許緹兒遷怒報私仇,心中雖不滿,但因她對春芸姝平日那耀武揚威之姿也頗為惱恨,便放任她欺侮人了。

「春芸姝,上回朕要你是看得起你,你給臉不要臉還讓朕丟了顏面,眼下驀允這逆賊死了,看你還能仗什麼勢,朕今日就當著驀允的面,在靈堂後好好享受你的身子,倒要瞧瞧這回他還能從棺木裡跳出來救你嗎?」想不到李興竟然也上前說。

此話一出,眾人傻眼,此刻能在這廳堂的人都是太后心腹,皆知李興記恨上回在宮中染指春芸姝不成,反遭驀允修理,這會便要報仇,非要強佔春芸姝不可,但堂堂一國之君竟想在靈堂後幹這種荒唐事,就是同屬太后黨的李央也忍不住皴眉頭,覺得真是個不成材的皇帝!

太后抿了唇,本想訓李興兩句阻止的,但心想,讓兒子荒唐一回又如何,正好藉此讓眾人瞧瞧,現在天下是他們李氏的了,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盡可為所慾為,無人能管,遂也沉默不攔了。

許緹兒見丈夫荒婬,不怒反笑,恨不得春芸姝也讓這沒用的男人糟蹋,就像自己的遭遇一樣。驀允啊驀允,你屍骨未寒,但你愛的人不也和我一樣,都成了李興的發洩玩物,你當年嫌棄我,現在也不得不嫌棄她了吧……她心中呢喃。

「來吧!」李興婬笑的扼住春芸姝的手,要帶她去後堂凌辱。

「李興……你混帳!」春芸姝面上慘無血色。

他無恥的笑。「你還有力氣罵,很好,待會就利用這力氣取悅朕,定當更有情趣!」他毫無半點帝王該有的莊重,強拉著她要去逞獸慾。

攝政王府所有人見狀立即想衝進來救人,但在靈堂外頭就讓太后帶來的侍衛攔了進不來,只能群情激憤的在外頭哭號,眼睜睜見王妃受辱。

「皇上,請放過奴婢的主子吧!」鳳佳急著護主,將春芸姝推到自己身後說。

「得,朕瞧你生得也還不錯,不如與春芸姝一起伺候朕吧。」他竟然如此說。

春芸姝見他連鳳佳也不放過,忍無可忍的由頭上拔下髮簪,抵在自己頸上說:「李興,不許你傷害鳳佳,否則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李興瞧她的舉動,哼哼一笑。「你也太抬舉自己了,以為朕會捨不得你死?」

「你不會捨不得我死,但在靈堂前逼死攝政王妃,這話傳出去會如何?」她冷笑。「你們毒死阿允,對外卻稱他急病而亡,不就是怕毒殺之事傳開後阿允的人馬憤慨造反以致天下大亂,讓你們掌控不了朝局,而此刻倘若我當著攝政王府上下人的面前含恨自盡,只怕你們想瞞的事便再也瞞不住了!」

李興臉色大變,橫眉豎目,但片刻後又忍下怒氣的笑了。「春芸姝,你可真能吃醋,難怪驀允只能任你擺佈了。好吧,朕今日就依你了,不去碰你的丫頭,可待會你得好好服侍朕才行。」他甩開鳳佳了。

但鳳佳身上有傷,被這一甩,再爬不起來,吐了一口血昏死過去。

春芸姝慼然望著昏過去的鳳佳,眼角流下淚來,手上那簪子仍是未收起來。

「春芸姝,你還不放下簪子束手就擒。」許緹兒催促。

「李興太髒,要我伺候他,等下輩子吧。」她道。

「唉,有道是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允兒一死,你也算是江河日下了,又何必掙扎……」李央雖親近太后,但也是直到驀允死了,太后才通知他,他驚愕不信的趕來靈堂,見到棺木才相信是真的,這會見春芸姝尋死,雖有些不忍,但形勢比人強,他也只能勸著。

「他即便死,我也不能辱沒他,李興不配碰我!」她鳳目含威,傲氣的說。

「春芸姝,都這節骨眼了,你還敢不識好歹的拒絕朕?朕今天就要讓你知道天高地厚!來人,將她給朕抓起來,剝了衣服丟到靈堂後去!」李興惱怒不已。

他一聲令下,身邊的太監立刻去抓人。

「誰也不能動王妃!」蘇槽倏然出現護在她面前了。

「蘇槽?」她見到蘇槽一身是血,顯然是才與鄭武惡鬥後趕過來的。

「蘇槽來晚,讓王妃受辱了。」他說。

她一哽。「別這麼說,其實……就算是你來了,也救不了我……」她淒苦的道。

「沒錯,蘇槽,你雖武藝高強能闖過哀家的侍衛進到靈堂裡來,但你也是逆臣同黨,論罪當誅,來人,給哀家拿下。」太后見到蘇槽,立即道。

蘇槽與鄭武打過一場,元氣已大傷,剛為了闖進來救女主子又與太后的人動手,早已身負重傷,不多時就支撐不住,讓人奪了武器被拿下了。

李興得意的看向春芸姝。「瞧,還有誰能救你?還不快跟朕到靈堂後取樂。」他醜態畢現,迫不及待的說。

「王妃,蘇槽辜負殿下所托,沒能保護您不受辱,蘇槽該死!」蘇槽身上無處不是傷,脖子還讓人架著刀壓制著,神情極度悲憤。

春芸姝悲慼相望。「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因為我,阿允不會死,你也不會被擒,不過,李興想藉糟蹋我來侮辱阿允,我不會讓他如願。」

「你想做什麼?」蘇槽驚問。

「阿允都死了,我獨活也沒什麼意思,這就去陪他吧。」她了無生趣的說。

「不可以!」

她苦楚一笑。「蘇槽,你不也知道我這人佔有慾有多強的嗎?我便是要追到陰曹地府去找那男人的,不看著他,下頭艷麗的女鬼多,興許他趁我不在就偷腥,那可不成的,你說,是不?」

「王妃……」蘇槽見她髮簪還抵在頸間,寧死不屈,眼眶不禁紅了。

除了太后一家三人,眾人見狀誰不動容,誰也想不到她毅然決然要殉情,驀允沒為這女人白付出,她亦同樣以命回他。

眾人見她閉上眼,舉高簪子,轉眼便「ch?」進自己喉間,簪子剛要刺進肉裡,忽聽得一聲巨響,停在正中的棺木突然爆裂開來,本該已死的人居然由棺木中站起身,眾人看得大駭,本是閉眼尋死的春芸姝手中簪子被倏地打落,她睜開眼,看見自己的男人正瞪視著她,吃驚得瞠大了雙眼。

「阿允……」她聲音都有些虛無縹緲了。

「你這蠢女人還不過來本王身邊。」他沉聲道。

她一陣哽咽,眼淚飆出,下一刻已衝進他懷裡。「阿允!我就知道您捨不得丟下我的!」她哭得滿臉是淚。

驀允用力摟住哭得肝腸寸斷的女人,歎了一聲。「可不是,本王這生大概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下你了。」這種生離死別,他也承受不起。

眾人愕然,尤其是太后那一家,這是活見鬼了嗎?

「驀允,哀家親眼看你喝下毒液,你怎麼沒死?!」太后驚聲問。

「本王是飲下了那碗東西沒錯,只可惜那不是毒液,只是茶。」他說出真相。

「茶?!如何會是茶?」

「太后莫不會以為你那慈寧宮是銅牆鐵壁,沒有本王的人在裡頭吧?」他笑問。

太后噎住,以他的權勢,皇宮何處沒有他的人,是她大意了,竟讓他的人將毒液掉包了!

「你敢詐死欺騙哀家!」她恨得切齒腐心。

「本王的王妃在你們手中,本王只是將計就計地配合你們喝下毒液,目的是讓你們先鬆了戒心,放了王妃再說。況且,本王若真死了,豈不是讓你們極盡所能的欺負她?」他聲音宛如寒冬臘月,太后佈滿皺紋的臉已然面如死灰,他哼笑的改朝李興看去。「你想將靈堂變成婬堂,難道不必先問本王意見嗎?」

他積威多年,李興看到他死而復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有剛才要強佔人妻時的張狂。「朕……朕……」他連舌頭都打結了。

驀允摟著春芸姝走向他,李興嚇得軟了腳,一旁正好站的是許緹兒,他是抓著許緹兒才沒丟臉的癱倒。

許緹兒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有說不出的情緒,當驀允陰冷的目光一對上她,立即讓她從頭寒到腳了。「驀允……」

「本王的王妃不是你能打的,本王對你的容忍已到盡頭了。」驀允眼神懾人的道。

李興本是靠許緹兒撐著才沒軟下,這會許緹兒如斷枝般的跌落地,李興自然也跟著狼狽摔下了。

「騫允,你不守君臣之道,這等竊國辱帝、顛倒朝綱的亂臣賊子,來人,還不快給哀家拿下!」太后驚慌震愕過後,忙鎮定下來的喝道。心想此刻王府內外都是她的人,即便驀允沒死,現在殺了他也是一樣,思及此,她馬上生回膽子了。

太后的侍衛聽令,馬上將劍指向驀允與春芸姝。

驀允神色一沉,他懷裡的春芸姝亦是緊張起來,眼下的局勢確實不利於他們。

「阿允,我是不是壞了您什麼事了?」她問。意識到這男人詐死忍到現在必是另有計畫,恐怕因為她的關係才被逼得不得不現身。

驀允雖抿唇未說什麼,但蘇槽卻忍不住道:「王妃是壞了殿下的事沒錯,殿下本打算過了今日,棺木會移至城郊的驀族墓園下葬,屆時太后撤去眼線,殿下便能脫困,之後帶著你回頭廢帝並嚴懲皇后一黨的,可惜……唉,也是蘇槽的錯,為了應付鄭武沒能向你說清楚狀況,還是讓你跑回來了。殿下見你受辱又尋死,哪裡還能隱忍,自是出來相護了。」他感歎計畫功敗垂成。

春芸姝懊惱不已,當初聽侯冠景說驀允已死便腦袋充血的往王府沖,哪裡還想得到蘇槽曾讓她別回來的事,自己這會是誤大事了。「阿允,對不起……」她充滿歉意的說。

「若命該如此,我無悔。」驀允沒有怪她,笑得深情無憾。

「驀允,你想殺了哀家廢帝,那是作夢!你注定死在哀家手中!」太后激動的道。

驀允神情猶如暴雪寒天,春芸姝卻是突然在他懷裡笑了出來。

「那可不一定,太后在靈堂裡的人不過三、四十人,大部分的侍衛全候在王府外頭,可我王府內的人卻有上百個,若動起手來要拿下你們並不難。」春芸姝說。

太后哼笑,像是她說了什麼沒腦的笑話。「那又如何?你不也說哀家外頭還有人,只要一聲令下就能攻進來救駕,將你和驀允挫骨揚灰。」

春芸姝笑得更加放肆從容。「若我讓你外頭的人進不了王府呢?」她笑問。

「怎麼會進不來,哀家的人拆門也能攻進來。」

「那就試試我攝政王府的大門你們拆不拆得了!王府的人聽著,關門打狗!」她驀然朝靈堂外頭提聲命令道。

王府一干人本以為騫允已死、王妃被辱、他們受壓制,一時萬念俱灰,這時得知主子竟然未死,頓時情緒激昂起來,馬上齊聲大喊:「王妃有令,關門打狗!」

這聲音一道道傳下去,響徹整個王府,不到片刻所有人全動了,關門的關門,殺進靈堂救主的救主,轉眼太后在王府內的人幾乎全被擺平。

太后一黨的人個個驚慌失措,嚇得臉色發白。

「別、別急,哀家外頭的人會救駕……」太后慌亂的安撫大家。

春芸姝冷笑。「不如請太后和眾人移駕,咱們到外頭瞧瞧狀況吧。」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太后不多說,也不管姿勢難看,拉高厚重礙事的裙擺,心慌的往外跑去瞧瞧自己的人馬是怎麼了,為何還不攻進來?其他人當然也慌忙跟去看,這一看,眾人一片死寂,張嘴再說不出半句話。

因為攝政王府的大門當真水火攻不進,任太后的人怎麼打也破不開門進來,這不打緊,也不知王府哪來這麼多水,做成水柱朝他們發射,攻得他們潰不成軍,在王府外的人全被水沖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直,沒多久,驀允安排在城郊墓園接應的人也趕至了,正好收拾了府外一干殘兵,情勢完全逆轉。

王府大門重新開啟,但站在眾人面前的不再是太后的人馬,數千人遍佈王府內外,一徑向驀允以及春芸姝跪地行朝見之禮,黑壓壓一片的鎧甲,煞是壯觀駭人,李興無膽,馬上嚇得尿褲子,那許緹兒唇也是抖的,李央更是牙齒打顫,幾乎要嚇昏。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攻不進來……」太后至今仍無法理解,自己勝券在握,怎就突然敗了?

「殿下,原來王妃平日胡鬧著的事可都有玄機,緊要關頭大有用處,那大門改成鐵鑄的,除非天降神兵否則誰也破不了,還有後院那幾窪養龜、養蛙的水池也派上用場成了水攻利器,此次全靠王妃的那些玩意扭轉情勢,蘇槽是真真佩服到五體投地了!」蘇槽笑著說。

驀允讚賞的摟著妻子。「你這女人可露臉了,將來是不是要更得瑟了?」他笑問。

她唇角一彎。「我男人強,我也不能遜色啊,這不都是為了襯你。」

她完全不謙遜,意氣飛揚的回他,令他莞爾。

「王妃也真是的,有這些招數怎不早點使出來,你若能自己打退了太后他們,殿下也不必被逼得提早現身了。」蘇槽想想又抱怨的道。

她瞧了驀允一眼,咬咬下唇才說:「我男人都死了,我哪來的求生意願,心想著陪他死一死就是,更何況,我說怕他在地底下讓女鬼誘去是真話,阿允是我的,天上、地下、人間,不管到了哪,誰都不能碰!」

驀允聽了雖是哭笑不得,但抱著她的手卻是更緊了。「傻瓜,本王答應要護你一生的,若不能兌現,讓你從此委屈度日,本王就是死也難以瞑目,自是要與你同生共死,保你一生驕傲榮耀的。」

她淚光晶瑩,重新縮回他懷中貼著他胸膛,心裡滿是感動。

太后哪裡想到,自己的人會敗在春芸姝平日玩耍的「玩具」裡,整個人幾乎要癱下。

「允、允兒,都是哀家不好……這回……能不能……再放哀家等人一馬……」她艱難的求饒。

「是啊,驀允,朕都是聽從母后的話才會一時鬼迷心竅做錯事,你饒了朕吧!」李興居然衝上前抱住驀允的腿求饒,哪有一點君王的尊嚴在。

驀允一腳踢開李興。「本王決定廢帝,你求也沒用!」他表情冰冷,語氣更是寒凍。

李興一顫,抱頭痛哭了。「不能……朕是李氏的皇帝……朕不要被廢……」他哭得十分難看。

「不!眼下除了李興,先皇已沒有其他兒子能繼位,難不成廢帝后你打算自己登基?!」許緹兒尖聲問。

這一問,眾人安靜下來,他真要篡位了?

他瞥眼眾人,張口清楚的道:「正是。」

他此話一出,春芸姝倒是挺訝異的,因為之前她並未想過他有此想法。

「驀允,再怎麼說你也不過是先皇的外甥,姓的是驀不是李,天下的正統是李氏,你若自行登基便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篡位者,必遭天下人議論。」許緹兒馬上再道。

「本王若怕人議論,連攝政王也做不了,就是當個篡位者又如何?」

「不,你在乎的,你若不在乎,當年先皇死時,你大權在握,直接篡位就好,何必將皇位交給李興,所以,你對這位置根本是沒興趣的不是嗎?」許緹兒像是十分瞭解他的說。

他深沉一笑。「沒錯,本王一開始是沒打算做皇帝,不過,自從本王有了王妃之後,發現包括你與太后在內,人人都想踩她時,忽然覺得唯有自擁天下,才能教她一生無慮,才能給她一個放肆快意的未來。」

「阿允想做皇帝是為了我?」春芸姝微愕。

他朝她寵笑著。「你想做皇后嗎?」他問。

「我--」

許緹兒忽然大笑起來。「驀允,憑你的權勢想做皇帝、讓春芸姝做皇后沒人攔的了,但先皇歸天時曾留下遺詔,要傳位的是二皇子李玉,就是李興也是奪位而來的,而你就更沒資格坐上這個位置了。」她不甘驀允登基後,春芸姝會成為皇后,怒而將過去隱藏未向眾人曝光的事說出來。

「沒、沒錯!」太后第一次認同自己的媳婦說得好。「驀允不奉先皇遺詔,是為不忠,想自擁天下,即為謀逆叛臣,如若妄行,將不只輿論議之,還會遺臭萬年。」

李興瞬間也收起哭臉,狂喜的說:「對,天下是李玉的,詔書還在宮裡,只要找出詔書公諸於世,除了李玉,誰也不能做這個皇帝,但李玉不在,自當由朕繼續監國!」

李玉橫豎是不敢出來了,自己正好用此強壓著驀允,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他若做不成皇帝,自己就還能在原來的位置上苟延殘喘。

驀允臉色陰沉,幾人為了苟延殘喘,甘願尊嚴全拋,如此一來,事情便有一點麻煩了。

不過,那李玉倒不是找不到……

「侯冠景,你怎麼也來了?」春芸姝忽然訝異道。

突見重傷的侯冠景讓人攙扶著走過來,春芸姝很是納悶,他協助太后綁她,這時該逃才是,怎麼反而現身了?

「我來是再問你一次,跟不跟我……」他一開口竟如此說道。

春芸姝沒料到他會當眾問這事,而且還是當著驀允的面,他瘋了嗎?她有些錯愕,見驀允果然變臉了,馬上朝他道:「侯冠景,你若想活命就快走,我是不可能跟你的,你問一百遍,答案也是一樣的。」她想趕他走,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

「是這樣嗎……你真不願意,那我該死心了……」他悵然不已,臉上神情儘是失落。

看見這樣的他,她心生惻隱,難免稍稍動容,但眼角一瞄見自己男人那冰雪怒容,又忙抓回心神,正色道:「別多說了,快走!」

這場合可不是他能待的地方,阿允真有可能一怒之下當場殺了他的,這人救了自己幾回,她畢竟不忍他死。

他苦笑。「我若走了,你如何做得成皇后。」他驀然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不解。

「沒錯,侯冠景,這場合哪裡輪得到你在此妄言?」李央也斥問。

「你們不是要找李玉嗎?我正是李玉。」他環視眾人一圈後,赫然說。

太后一干人吃驚不已,李央馬上道:「你、你胡說什麼,你怎會是先皇的二子李玉?!冒充皇子是要殺頭的!」

「他沒有胡說,他確實是先皇與昭妃所生之子,李玉。」又一個人出現,而這人竟是已出家的順意侯驀寧,他身後跟著的則是長年伺候他的李靳。

「你……你……」太后臉色大變,因太震驚,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太后久違了,見你這反應,顯然還沒忘記老衲。」驀寧冷笑。

「你化成灰哀家也認得!你竟敢出現在哀家的面前?!」太后終於找回舌頭能說話了,怒不可抑的道。

「老衲原本不敢的,怕的不是你想要老衲的命,而是你想誅殺二皇子李玉。」

太后神情一震。「李玉是昭妃那賤人的兒子,昭妃處處與哀家作對,還想搶哀家兒子的皇位,那賤人的兒子不該死嗎?」

「該死的是你,是你迫害昭妃讓她不得不爭的。」

「迫害她的不是哀家,是你,是你對她癡纏不放,她為了擺脫你才進到皇宮裡,她一來就注定不得善終。」

「你!咳咳咳……」驀寧一激動便咳了起來。

「主子身子不好,對太后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您又何必惱恨。」李靳趕緊上前勸他。

「李靳,告訴你家主子,哀家再心狠手辣也沒他兒子做的絕,是他兒子不奉詔行事助李玉登位,逼死昭妃的是驀允,與哀家何干?」太后指著一臉漠然的驀允道。

李靳雖怒,也無言了。

驀寧則是看向自己兒子,那眼神愛恨交織,複雜程度實難以陳述。「允兒,老衲欠你的遠比你做的多,那女人是老衲一生癡戀,老衲為了她什麼都能放棄、什麼都能犧牲,包括你與你母親。你也許因此恨極老衲,但如今你也有了心愛的人,老衲希望你能因此不再那麼怨恨老衲了……」

驀允聞言全身一僵,眼中閃燦著矛盾的光芒,沉默片刻後,看向身邊的春芸姝,眼底柔光盡現,好一會後,他終於回視父親說:「我能不恨你了,但母親也許無法。」

對驀寧他不再冷冽如冰,他能原諒父親,可母親一生受盡冷落,更因為得不到父親的愛抑鬱而終,這樣的母親,恐怕如何也不會甘心的吧。

驀寧流下了眼淚。「你母親……老衲今生欠她最多,只有將來到了地底或是還有來世再補償她了,可今生你願意原諒老衲,老衲已是非常感激。」

春芸姝也不由暗自喟歎,驀允父子間的感情牽扯複雜,但驀允能因為愛上她而理解父親的愛情與心情,總歸是好事一件。

「驀寧,你是專程來讓哀家看你父子言和的嗎?若是如此,哀家可沒那閒工夫。你說侯冠景是李玉,怎麼可能?哀家一直派人跟著你,之前李玉不是失縱了嗎,你怎會知道他的下落?還有那侯冠景任大理寺卿也有三年了,不時聽哀家吩咐辦事,他是哀家的人,這回劫春芸姝也有他的分,他怎麼可能是李玉,且若是李玉,哀家是他的仇人,他如何可能聽命行事?」太后打斷他們父子的對話,哼聲說。

驀寧沉笑。「玉兒被迫離宮時才十二歲,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日月如梭,你還認得出他的模樣嗎?再說了,他幫的不是你,是自己,他恨驀允逐他出宮,讓他失去皇位,你要剷除他,他自是樂意幫忙。」

太后神色一緊。「那也不對,哀家知道你央驀允找李玉,驀允若知曉侯冠景便是李玉,又怎麼可能繼續讓他任大理寺卿?」

驀允輕扯嘴角。「怎麼不可能?本王早就知道侯冠景的身份,這是和父親串通演戲給你看,混淆視聽讓你以為李玉真失蹤,這般他才能安穩的留在京城,不受你追殺。」

太后愕然。「你不是惱驀寧愛昭妃的兒子勝過你,為何你還要幫李玉?」

「本王當初恨的是昭妃,並非李玉,昭妃既死,本王又何必對她兒子趕盡殺絕。」驀允說。

「你!你們不愧是父子,再怨恨對方還是能聯手一起來對付哀家。」她恨聲道。

春芸姝聽到這也不禁懵了,怎麼也想不到侯冠景竟會是眾人尋找的李玉,

「不……不能單憑一句話就說侯冠景是朕的兄弟,這事太荒謬了!」李興擔心自己帝位不保,回神後忙說。

「先皇雖將玉兒托付給允兒,但先皇也知允兒對昭妃的態度,擔心自己死後允兒不聽囑咐護昭妃母子上位,便私下將老衲找去,讓老衲在他們母子危急時相救,並當著老衲的面,用自己的御印烙在李玉背上,以防萬一他流落宮外時,能以身上的這塊烙印驗明正身再回到宮裡。玉兒,你脫下上衣吧。」驀寧對侯冠景說。

侯冠景依言將上衣褪至腰際,眾人果真清楚看見他背上的烙痕。

「先皇御印豈是輕易可得之物,他、他真是先皇二子李玉!」李央是見過先皇御印的人,他上前看了後說。

眾人再無話可說,李興臉色更加青白交加了。

「李玉既找到,本王便宣佈廢去李興的帝號,降位為養心王,這龍袍當即脫下吧。」驀允立即道。

蘇槽前去要脫下李興的龍袍時,太后咬牙說:「驀允,你傻了啊,就算哀家的興兒不做皇帝,也依舊輪不到你,那李玉恨你逼死他娘,又害他做不成皇帝流落在外,他若當上皇帝馬上就會對付你,他比哀家更想你死!除非你也廢了他,自己當上皇帝,否則他不會放過你的。

「不過,所有人都已知先皇有遺詔之事,你若連他也廢,那天下人必不容你,所以你最好的選擇,還是讓興兒繼續做皇帝。」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連驀寧也不語了,李玉對驀允的仇恨是深可見骨的,若依先皇遺詔讓他坐上皇位,那驀允自是頃刻難安,但若連李玉也廢,天下輿論也必饒不過驀允,但若讓李興繼續做皇帝,起碼他是先皇之子,天下人唾罵,也還穩得住朝綱,民心不至浮動,太后便是知道如此,才這麼說。

「不,驀允還是能廢去李興之位的。」李玉忽然說。

「李玉,你不會是為了能上位就謊稱不恨驀允了?這話去騙三歲孩子也沒人會信的。」太后不屑的冷譏。

「我不像太后為了權勢是什麼尊嚴都可拋之人,我恨驀允,此生對他難以諒解,但我雖恨,卻願意禪位給他,讓他名正言順成為這天下的主子。」他說出令人震愕的話。

驀允朝他看過去,眼神變得深不可測。

「侯……李玉,你真要禪位給阿允?」春芸姝忍不住驚訝的問。

李玉深深凝視著她。「我剛就說過,我是來遂你願,讓你做皇后的啊。」

她頓了呼吸。「你是為了我……」

他澀然一笑。「你方才不是斬釘截鐵的說不跟我嗎?你既不跟我,那就只能跟驀允了,我也只好禪位給他,你才能與他一起俯瞰天下。」

眾人聞言不住驚歎,這人的深情完全不輸驀允,不只能拋去仇恨,連禪位也肯,只為讓春芸姝笑傲天下……春芸姝何德何能竟能讓兩個男人為她謀將來、謀快意!眾人莫不無比的羨慕起她來。

「李玉,你的好意我領了,這女人我會照顧,任她放肆一生,你儘管放心。」驀允沉聲道。

「那就好……」李玉垂下臉來,眉宇中儘是揮不去的苦澀。

「李玉,你這沒用的東西,居然為了個女人,母仇都不報了!好,你不報我來報,驀允,納命來!」鄭武倏地怒氣沖沖地現身,一掌朝驀允擊去。

驀允身形未動,接下他那一掌的是蘇槽。

兩人在空中擊掌後即雙雙摔落地上吐起血來,他們之前打鬥時就已兩敗俱傷,只是蘇槽心繫春芸姝,沒戰到最後先走了,鄭武在喘息一會後趕來,人到王府時,太后人馬正被驀允的人打得淒慘,他趁亂進到王府靜聽眾人對話,直到李玉居然禪位給驀允這才氣憤殺出來,這會兒一掌使出後,當真就筋疲力竭了。

「你是武兒,老衲的長子……」驀寧表情激動的走向鄭武,伸手要碰他。

鄭武立即拍掉他的手。「別碰我,多年來你可曾尋過我,若不曾,就別說我是你兒子!」他鄙夷的道。

驀寧僵住。「老衲……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的人可多了,既愧對驀允母子也愧對我,你一生欠得多,根本還不起,還不起的東西就別假惺惺的說個不停了。」

驀寧被堵得啞然。

倒是春芸姝看不過去的說:「當年若不是太后帶走你,你也不會孤苦伶仃,老太婆還給你洗腦讓你埋怨父兄,其實最惡毒的就是她,你別搞錯怨恨的對象了。」

「我當然知道老太婆利用我,但我不也同樣在利用她?」鄭武說。

「你利用哀家什麼?」太后馬上氣怒的問。

「我又不蠢,你要我殺父兄,難道我就真傻傻去殺?」

「你對哀家虛與委蛇?」

他嗤笑。「錯,我可是真使勁去殺,但他身邊有蘇槽,我打不過也沒辦法。」他聳肩。

太后恨恨地磨牙了。「原來你非真心為哀家辦事,難怪幾次都殺不了驀允!」

「我就算要殺他,也不是替你這毒婦為之。」他將長劍指著她。「我不殺驀允並非顧念親情,因為知道其實真正逼死我娘的是你!是你為了讓自己兒子上位才逼她自盡的,這才是真相!而我恨驀允只是因為他什麼都比我好、擁有的比我多,我嫉妒他而已。」

春芸姝聽到這,不禁感歎不已,這裡所有人心態都是矛盾的,驀允與鄭武是同父異母兄弟,他們既親也仇,想對方死又想對方活,而鄭武與李玉亦是同母異父,關係同樣錯綜複雜,加上周圍人的糾葛,才牽扯出許多厘不清的恩怨。

太后見他滿身血污,形容恐怖的殺上來,嚇得六神無主,在他劍刺上來前竟推了一旁的許緹兒去餵劍,許緹兒來不及反應,鄭武也來不抽劍,長劍直接穿進她身子裡去。

她一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我肚裡有你的孩兒……你竟殺我……」

鄭武聞言大驚。

李興更是馬上跳起來大罵,「賤人!孩子竟不是朕的?!」李興怒氣衝天的朝她狠踹過去,等鄭武回過神來,許緹兒已被踹飛出去。

鄭武抓過李興狠狠地打了幾十個耳光,眾人見狀也沒攔阻,就讓李興被打成豬頭了,正當一切混亂之際,春芸姝好端端地卻突然軟下了身子。

驀允心驚抱住她。「你怎麼了?」

她嘴角淌出血來。「阿允……我不對勁……我好像……」她一臉的痛苦。

「她中了我的毒了!」同樣躺著、奄奄一息的許緹兒道。

「你對她下毒?!」李玉勃然變色。

「我早料定鄭武對她下不了真正的毒手……所以在這之前,我已要人對她下毒……我許緹兒……一生不快活……嫁的是庸才……肚裡孩子的父親又是個私生子……我不樂,為何她能樂?這會她毒效發作了……是活不了了……咳咳……哈哈哈……」許緹兒在大笑中沒了聲息。

驀允鐵青了臉,抱起春芸姝火速去找御醫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14 PM

尾聲.一朝為帝后

大禧朝又是一年春暖花開。

「皇后又怎麼了?」御書房內,皇帝黑著臉問。

「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又外出『佈施』了。」蘇槽回道。皇后喜歡三不五時微服出宮,見貧就送錢、見憐就送暖、見困就給助、見不平……就擺平!如此,惹了不少事。

「然後呢?」驀允臉色極沉。

「她路見不平,見人路邊打狗,不滿的與狗主人起了糾紛,這一鬧,打傷了狗主人被關進大牢了。」

「堂堂皇后被關進大牢?」

蘇槽吞嚥了口口水,心想這回確實難看了點,所幸無人知道鬧事的是當今皇后,臉才沒丟大。「呃……這事本不需驚動皇上,蘇槽去保她出來即可,但皇后娘娘不肯出來……」

「不肯出來?」

「欸,說是遇見故人,要多聊兩句。」

「在牢裡遇到故人?」驀允鐵青了臉。

「欸……」牢裡也能遇朋友,皇后算是奇葩了。

「走,隨朕去接人。」驀允起身,一國之尊要親自去大牢將任性的皇后帶回來了。他剛起身,目光忽然教蘇槽腰間的東西吸引去。「你這……」

蘇槽知道主子指的是什麼,哀怨著臉。「這是皇后娘娘之前送給皇上,而您不要,皇后娘娘轉送給蘇槽的。」

他身上掛著的正是春芸姝先前命人縫給驀允的兔子圖騰腰帶,而兔子象徵好男風,所以驀允拒而不戴,她便強迫蘇槽戴了。

他堂堂武狀元又是御前一等護衛,戴著兔子腰帶,實在不太像樣。

「她為何轉送這給你?莫非你……」

蘇槽神色悲憤。「皇上還不知道蘇槽嗎?皇后娘娘是挾怨報復,報復甦槽曾整過她。」

「你整了她什麼?」

「蘇槽告訴她……」他倏然閉上嘴巴,額頭上冷汗涔涔。他怎敢對主子說自己暗示皇后,主子喜歡兔子,她才準備了與兔子有關的東西給主子,當時主子還對此發了一頓火呢,此刻說出來,等於招供自己連主子也坑了,豈不找死嗎?「沒、沒什麼,皇上不是急著去接皇后娘娘嗎?大牢地氣濕寒,皇后娘娘不宜久待,咱們快過去吧。」他忙說。

驀允挑眉,也不多問了,那女人乖張頑皮,自己都治不了了,何必多問找事,只能算蘇槽倒霉惹上她了。

他舉步朝外去了,到了大牢,果真見到妻子穿著布衣與一名全身髒兮兮、雙眼失明的老嫗關在一起。

她見他出現,吃了一驚。「阿允怎麼來了?」但看見蘇槽的身影後馬上就知道有人去告御狀了。

蘇槽自知又要倒霉了,索性先開溜到大牢外去等,心想,皇后得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自己去惹她不啻為玩火自焚,以後還是別惹她了。

驀允臉一沉的道:「你待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出來!」

她一臉尷尬。「阿允別生氣了,你既然來了,我給你介紹個人吧。」她說。

現在的她已不用敬語同他說話了。

他皺了眉,朝與她同牢的老嫗看去。

「她是誰?」他曉得她要介紹的人就是這名老婦人。

「老身是女巫,之前在山東與她有一面之緣,曾斷言她會大難不死,之後人生還會貴不可言。」不等春芸姝說話,老嫗自己道。

他微訝了,轉向春芸姝問:「可有這回事?」

春芸姝用力點頭,她穿越之事至今未向任何人提過,連驀允也不知,可這老嫗似乎知道,還預言了她的未來,如今居然再次遇見,因為之前那段太奇妙的際遇,讓她一見到她便想問清楚更多事,當然不肯跟蘇槽離開大牢,想不到驀允卻忍不住親自跑來提人了。「是真的,她好神,好像知道許多事!」

他聞言沉思的望向老嫗,老嫗彷彿知道他正看著她,笑著道:「皇上可真遇到剋星了,皇后善妒,您後宮除了養蚊子,沒人了吧?」

之前春芸姝並未告訴過老嫗他們的身份,可老嫗居然清楚知道。

「大膽!」他斥道。

老嫗無懼,繼續又道:「可您心甘情願啊,若不是因為她,您做皇帝也無趣的吧?」

他臉色再變,但這回不說話了。

然而春芸姝卻是立刻為自己不平起來。「真是奇怪了,我又沒說過做皇后好,怎麼每個人都認為我野心勃勃想做皇后?」她抱怨。阿允為了她當皇帝,李玉為了她禪讓皇位,這理由全是為了她,就是這老嫗也這麼說,到底怎麼回事?

老嫗輕笑。「你自己不需要野心,你來到大禧朝的使命就是讓你的男人有野心,你可知,你具承先啟後的作用,將來你倆的孩子要背負著萬里江山以及千萬黎民的大計,這孩子不會是一般人。」

春芸姝眨巴著眼。「你這話太玄了,意思是說,我是來大禧朝生孩子的,而生下的孩子會有大用,所以我非做皇后不可……不,我非讓阿允想做皇帝不可,我是他產生野心的動力?」

「可以這麼說。」老軀點頭。

她傻眼,敢情她是生子工具,穿越來送子的?!

「皇后有孕了嗎?」驀允忽然問,似乎對這事也很感興趣。

老嫗笑得更加神秘了。「今日會是良機……你們不妨把握。」

春芸姝雙腮緋紅,什麼嘛,這不是要他們馬上回去做人?

「好的!」驀允從沒這麼爽快過,立刻親自進了牢籠將春芸姝抓出來,就真要回去辦事了。

「這、這太誇張了,我不依啦,人家還想避孕再玩個幾年,大著肚子不方便微服出巡啦,況且,還是大白天--啊--」

後面的話已沒人聽得見,因為她被塞進馬車裡,直奔回宮了。

而他們才走不久就傳出獄卒的驚呼聲,因為要帶老嫗去刑場問斬時,她竟平空消失了……

而這頭,皇宮內的龍床上正行翻「雲」覆「雨」之事,春芸姝被某人用盡各種令人臉紅心跳的姿勢藍田種玉,一套套的招式下來,她都要虛脫了,當他還要再來一次時,她忙求饒道:「休、休息一下可好?」她快沒氣了。

「不好。」

「咱們不、不急呀,且你今日也做了這麼多回,想灑種也夠了。」

「灑種是一回事,朕還沒享受夠你,再說,晚些朕要見個人,在此之前想多要你幾次。」他竟然這麼說。

「阿允待會要見誰?」

「賢王。」

「李玉進宮做什麼?」李玉禪位後便封賢王了。

「他是為武侯來的。」

「武侯又怎麼了?」武侯即是鄭武,他並非真心為太后所用,且畢竟是驀允的兄長,驀允令他改回驀姓並給他封侯,可他並不領情,平日從不進宮見驀允,對順意侯也無好臉色看。

順道一提,順意侯沒待在京城與兒子們一起,仍回泰山去做恆能法師,原因當然是兩個兒子對他都沒啥感情,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擔,這是回山上去吃齋念佛贖罪了。

「許緹兒生產完已三個月,至今身子一直無法恢復,需要宮中的百草丸續命,武侯己不來向朕討,所以賢王替他來了。」他說。

她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想當初許緹兒受武侯一劍以及李興那一腳,原以為死定了,不料卻活過來,也生下了一子,但身子總歸是大傷,產後幾次命危,而那孩子是武侯的種,武侯念情當然緊張,想求葯替許緹兒護體,但武侯與驀允無話可說,李玉就自告奮勇的來了。

「阿允,瞧在武侯的分上,你會給吧?」她問。

「不給。」他表情極度冷漠。「那女人多次傷你、辱你,還對你下毒,要不是你自己懂些毒性、第一時間為自己解毒,現在已經沒命了,事後是武侯護著那女人,朕才饒過她的,而今她的死活不甘朕的事,就是賢王來要也不給。還有那許緹兒是李興的人,他都對自己的女人不管死活了,旁人多事什麼!」

當日春芸姝毒發時,驀允立即抱著她去找御醫,所幸許緹兒用的不是什麼罕見奇毒,她自診症狀,很快做出毒物判斷,讓御醫開出解毒葯方才救回一命。

他對許緹兒當初若還有一點點情分也早就蕩然無存了,至於李興被廢後降為養心王,幽禁在皇陵守陵,身旁除了許緹兒外無任何女眷伺候,可舉國皆知許緹兒給他戴了頂大綠帽,所生之子是別人的,丟足了他的臉面,他又怎麼會關心許緹兒的生死,根本是巴不得她快快死去,這樣他還有機會換個女人陪伴。

而太后毒殺先皇之事也已公諸於世,於八個月前被賜了絞刑,臨死前還大罵先皇偏心,棄正妻嫡子不顧,只在意小妾庶子,她不悔毒殺他,若再重來她也會做一樣的事,足見對先皇的怨恨到了極點,死前的精神狀況已到瘋癲的地步。

至於德照親王李央,他本不知先皇是太后殺的,只單純想著恢復李氏的權勢才與太后親近,得知此事後,悔恨自己有眼無珠挺錯人,所以當太后一黨全數倒下後,驀允念他未犯什麼大錯,雖饒他不死讓他繼續做親王,但他自覺無臉見人,之後便極少走出府邸了。

「你既不會給葯,何必見李玉?」她無奈的問。

他睨她一眼。「因為若朕不見他,他會來見你。」

「這……」她無言了。

李玉為她禪讓江山,此事傳遍國境,再經各地說書先生的加油添醋,賢王李玉成了大禧朝的情聖,癡情程度令人噴淚,成為全國女性一心嚮往的對象,認為一生若能得像李玉這般男子的愛,那死也值了!

驀允當然知道此事,嘴上說李玉得的是虛名,他才是真正擁有春芸姝的人,對此一笑置之,但那只是明面上,不管是公開場合還是私下覲見,他都用各種方法防止李玉見到春芸姝,連看都不給看,經常氣得李玉內傷,想來李玉這回會願意替武侯跑這趟,圖的也是想瞧瞧能不能趁機見到她吧。

但不幸的是,某人不僅不可能讓他如願,還狠狠折騰起春芸姝以示主權,這股勁頭,可說幼稚到極點。

「你這女人話還真多!」

他瞳色加深地盯著歡愛多次後雙頰極其艷紅的她,熾熱眼光令她的心再度怦怦然,他剛伏下身抱住她的身子--

「啟稟皇上,賢王求見。」外頭傳來太監稟報的聲音。

她一僵。「阿允,人來了。」

「來了就來了,讓他等!」他大聲交代。

外頭的太監讓他的語氣嚇了一跳,趕緊應了聲,「是。」之後再無聲息。

春芸姝翻了白眼,人人都說大禧朝皇后妒行天下,但又有誰知道,大禧朝皇帝才是妒中高手!

結果,李玉在外頭等了兩個多時辰,驀允才現身,所幸,葯是求到了,可那不是李玉的功勞,而是春芸姝伏低做小,用纖纖裸體奉承求歡替許緹兒求來的。

【全文完】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8-13 08:15 PM

後記

善妒是王道 淺草茉莉

不管男人或是女人,善妒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說實在的,會妒表示在乎,不在乎哪來的妒?

只是這妒,有人妒得討喜,有人妒得令人生厭,其實重點是,不管可愛還是討厭,全看另一半怎麼看待。

情人眼裡出西施,另一半有愛就能容忍你的妒,能將這當成生活情趣,若不愛,那是一點佔有慾都教人不能忍受的,所以啊,善妒是有條件滴,若自己錯估形勢,自我感覺過於良好,那妒就會是終結兩人關係的一把刀。

《妒行天下》裡的春芸姝,當然不是自抬身價的那一個,所以她能張揚又理直氣壯的對自己的男人撒潑,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吃醋給他看,這樣的人生豈不痛快?!

但是,哎呀呀,現實生活淺草茉莉是找不到這樣任自己為所慾為的人啦,只好藉由《妒行天下》的春芸姝一償宿願,告訴大家,善妒才是王道!

各位看官,要看女人妒得有理,要看男人如何甘於讓女人囂張,嘿嘿,好好瞧瞧這本書吧,很紆壓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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